第12章 脸红
郑星远从镇上取回包裹走进知青屋,饭菜上桌,除了烧豇豆辣椒酱外,中间还有一盆红烧什么肉。郑星远伸手捡一块放嘴里嚼嚼,像鸡肉但肉质板扎,味道鲜美。
“哪来的这么好吃的美味佳肴?”郑星远把包裹向空中抛起,伸出单手再接住。
“猜猜看什么肉?”汤嘉莉解去围在胸前当围裙的破褂子,问道。
郑星远再嚼嚼口中的肉块,砸砸嘴摇摇头。谢庭雨将三人的饭端上桌子。
“感谢谢庭雨为我们改善伙食,送来山珍野味。”汤嘉莉说。
“我早劝谢庭雨发挥特长,猎枪闲着也浪费了,让它充分利用。自己得到娱乐锻炼,咱们也能口福,一取两得。”郑星远当众把包裹打开。里面是各种的腌制品,有香肠腊肉咸鸭肫之类,“吃斋食素,不用男的当和尚,女的当尼姑喽。”
“还是郑星远心细,处处想着咱们这个小集体,有福同享有罪同受。”汤嘉莉赞赏。
“谢庭雨比我心还细,知道生产队放假,让猎枪发挥作用。咱的包裹要是早一天收到,今天非的过次年。”郑星远把腊货放在灶台边。
“功劳不能全归谢庭雨,他掌枪,受伤的山鸡还是我活捉的呢。”汤嘉莉说。
郑星远喜形于色的脸庞瞬间晴转多云,惊讶的眼光望望谢庭雨,再看看汤嘉莉。
“这么好玩的打猎活动,你们也忍心抛弃我呀。”他阴阳怪气。把“你们”二字有意加重语气。
汤嘉莉听出话音,郑星远醋性大发。便笑说:“谢庭雨好心好意改善伙食,才想起上山打猎,要我去做个伴。寄来的咸货先放置,明儿你也想法儿改善伙食,我照样陪你去。”
“我没有他那么有本事。”郑星远没好气说。
“你自吹是游泳高手,就不能想法儿到河湾里捉几条鱼儿,也给我们打打牙祭。”
午饭吃完锅碗洗净,香椿儿转告好消息,说燕窝李放电影。乡下放露天电影那是稀奇事,一年难得能赶上一两场。放映员小苏娶的老婆是燕窝李的姑娘,沾上光多看几场电影。
清流镇放电影在公社大院里,收票五分钱一张。不愿给钱想白看的半大孩子,人肩人翻墙头,逮住被揪着耳朵送到门外。他们会不弃不馁继续翻墙头。
汤嘉莉能接到送票,每次公社大院放电影或文艺演出,杨小军都会送来票,他爸是公社党委委员,管政法宣传的。没票,他也会从偏门带进去。提前进场占领好地势,大板凳方凳子摆好,不涌不挤再嗑着瓜子,舒服劲。边防四周的乡村也时常放电影,那是包场,生产队集体给钱,十来块钱一场,也能讨价还价。政治宣传为主。
街上的孩子有的赶远场,十多里讨眼福。汤嘉莉想去,汤裁缝和汤婆娘不允许。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跑山路,爹妈能放心?汤嘉莉反驳,春云巧云她们呢,不也是女孩子?他们能去,我也能去。汤裁缝会说,她们家五六个娃,放羊似的喂养。言下之意,独苗苗娇贵。
燕窝李离鼓山坳五六里地,半个多小时的里程。汤嘉莉心动。
“哥们愿意去看不花钱的电影吗?”汤嘉莉问。
谢庭雨在反复擦拭他的宝贝猎枪。郑星远搓洗积攒一堆的脏衣服。
“难得休息一天,歇歇咱的老寒腰。”郑星远肚里窝气还没消,一口回绝。
“我要赶回公社,过几天全县要在清流公社召开知青现场会。”谢庭雨把猎枪擦净包装重新放进床底。
“能给哥们透露点消息,会议啥内容?”汤嘉莉笑问。
“不是一般的现场会,是全县的知青经验交流现场会。谯城县委王书记亲手抓的点,竖起一面红旗样板。全县23个公社的主要领导、知青办主任,还有知青代表届时参加。为此公社曹书记准备了几个月。”
“依咱看,清流公社的知青工作不咋的。我来鼓山坳大半年了,公社的领导没来看望一次。”汤嘉莉说着把眼光瞥视郑星远一眼。“郑知青,你的感受如何?”
“动员会上说得比鳖蛋还圆。到了农村,知青办会把你们安排周到,从住房到生活一应俱全。可真到农村谁也不问你的事,一个十足的农民,干活挣工分吃饭。咱们成了无娘的孩子。”郑星远牢骚怪话。
“抓重点,放一般。公社领导不就那几个人,一手按一个撑不过一个排。咱公社知青的总数三四百人,甭说慰问座谈,生产队跑一遍也要半个月。”谢庭雨毕竟在上面混,处处维护领导。
“你说咱们公社知青工作红旗在哪里,样板又在哪里?”汤嘉莉说。
“板桥生产队落户五名上海女知青,安心农村表现突出,曹书记组织人写份材料上报县委,受到王书记的重视。县常委一致认为事例典型突出,事迹生动感人,有着积极深远的教育意义。”谢庭雨说。
“三分成绩七分夸张,板桥队离咱鼓山坳也不远,谁不知道谁的小名字。”
“她们沾着上海知青的光,曹书记看到这点。上海五姐妹成了他手中的王牌利器。张口就是,五姐妹插队清流干革命,姊妹花植根山村结硕果。到处宣扬。”
郑星远衣服洗完漂净亮开,汤嘉莉和谢庭雨还在谈论上海知青的话题,他听的厌烦。
“经验交流会你去参加听听不就得了。”
“经郑知青提醒,这知青经验交流会,我还真要参加呢,亲耳聆听耳濡目染,懂得以后怎么做好知青。”汤嘉莉说。“谢知青不用说在会场服务了,郑知青也要去。二位从谯城不远百里来到清流公社,我这个小镇知青怎么说也要尽点地主之谊吧,参加知青会到我家吃顿饭。”
“好,就这么定了。”谢庭雨就盼望着这一天。
太阳还挂在西山顶上,鼓山坳人家的烟囱炊烟袅袅。黑子队长说燕窝李放电影,提前半小时收工。想看电影回家做饭,不喜欢凑热闹的扭身去了自家的自留地,忙起私活。尤其是菜园子,天气干热,赖长的大路菜黄瓜、茄子、辣椒也都旱蔫了,需要天天浇水,蔬菜才能长得鲜嫩水灵,饭桌上才能花色增多。
麦子分到户了,不需要再紧缩裤带,中午见了干食,馒头花卷,有耐心的烙几张单饼,卷上辣椒炒鸡蛋,那个可口味呀人间难得。晚饭大多是南瓜糊,苞谷面多撒些黏糊糊稠嘟嘟,甜丝丝中带点清香味。香椿儿来喊汤嘉莉去他家吃饭。
郑星远说:“宁少一村不漏一户,你这么戳鼻子戳眼的把姐喊走把哥丢下,不叫咱难堪吗?添人多瓢水,把咱也稍上。”
香椿儿一张嘴锋刀子似的,不是饶人茬子:“你老干妈早烧好饭在等着呢,她恨不得你搬进她家里住。”
郑星远脸红了。
知青来到鼓山坳犹如一股春风吹进平静的山村,带来清新暖意的空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感到新鲜。新奇的名词,生动的语汇,还有良好的卫生习惯。小青年喜欢套近贴切暗中仿效。
村头桃树婶迂迂叨叨,没事儿喜欢与两个男生操几句话。
“瞧你们城里学生长得多俊俏,身板有身板,貌相有貌相,比乡下娃子周正好看。”
谢庭雨经常抽借出去,郑星远除了吃饭睡觉从早到晚都夹在妇女窝里,桃树婶有机可乘,边做活边与他说话,无非聊些家常。“学生今年多大了?呦年龄不小了。乡下娃像你这个年龄,儿女几个了。家里给你说媳妇了?你们学生娃到乡下难为了,不会烧不会洗,庄稼还认不周全,错把麦苗当韭菜,花生说成长在树上。远亲不如近邻,有啥难处对桃树婶言一声,甭外气。桃树婶想收你做干儿子。”
郑星远起先还乐意搭腔说话,渐渐发现她是个话痨。苗彩凤私下告诉郑星远,桃树婶家闺女桃花看中他了。郑星远开始敬而远之。
平心而论桃花长得不丑,在鼓山坳称上美女。眉目清秀,身材细条。乡下姑娘长出城里人白净的皮肤,而且在太阳棵里越晒越白。难怪桃树婶把自家漂亮的闺女挂在嘴头边,逢人便夸奖。好事人问,这么俊俏的闺女将来想找啥样的婆家?桃树婶缺心眼直言不讳,怎么说也不会在鼓山坳攀亲家。
好事者撩逗,学生娃不是落户鼓山坳吗?桃树婶说城里娃到俺村蜻蜓点水,绕个弯儿飞回去。那你闺女日后是城里人喽。桃树婶笑了。俺是一厢情愿,还不知人家娃咋想的?
风声传出去满村风雨,郑星远最怕人踢脚后跟。汤嘉莉开玩笑,这么漂亮贤惠的女孩子,看中你还不跟风上。郑星远说,咱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汤嘉莉心里惊颤,深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