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再怨恨父亲
香椿儿住院期间,汤嘉莉到县城大街上遛玩一次。
谯城说是来过,其实是路经。学生大串联,她和同学们走到谯城已经夜晚,穿街心直奔火车站。她的记忆里,街心只有稀稀朗朗几盏昏暗的路灯和少见的行人,其他一概没有印象,连走马观花也说不上。这次机会难得,顺便好好看看。
城市是她梦寐以求向往的地方。父亲经常向她唠叨,祖上原来居住的城里比谯城要大好几倍,名叫北徐州。
汤嘉莉查找地图册,只有徐州,没有北徐州。跑鬼子,爷爷带着全家逃到谯城地界的山里,落户清流镇,指望抗战结束再回北徐州。可日本鬼子打败,内战烽火又起。等到全国解放,新中国成立,又实行户籍制,一根绳索把汤家锁在这座小镇。
父亲不死心,她也不甘心,城里人高贵。好在小镇和谯城同是非农业户口,近在咫尺一步之遥。
进城做城里人是她全家共同努力奋斗的目标,为此也付出不少心血和巨大牺牲。考大学,以求分配城里工作,是父亲和她设想的第一步。汤嘉莉也以进城做城里人为动力,刻苦学习努力奋进。可父亲做出的荒唐事,使她恨不能咬父亲几口。
现在她不再气愤,理解父亲一片苦心。进城做城里人是她锲而不舍追求的信念。主动下放农村,以退求进,以曲求伸。她期盼二次、三次招工,已达到进城的目的。她现在站在谯城县医院的大门,信心百倍,她坚信再有一年两载她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她现在要以准谯城人的身份,热身体验城市的风貌。
谯城不大,只有十来万人口。因为行署所在地,皖东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地位显著。她打听行人,县医院往东行走五百米是谯城的中心街,也是最繁华的商业街道。街道四米宽,青石板铺路,刚经过雨水冲刷,石板净洁光滑。两边低矮木柱框架的小瓦房间夹着吊脚小楼,商铺一家挨着一家。一块块木板卸去,店堂里面经营的种类一览无余。
中心街最大的商店要数谯城百货公司。它在中心街与东西大街交汇处,数十间房群联通,分割成各种柜台区。商店招牌安装屋顶,一米见方的大字排列:谯城百货公司,加上红彤彤油漆附着鲜艳夺目气势磅礴。四周栅门卸去,屋顶天窗敞亮,商店似乎还不够彰显,一排排日光灯打开,通明烁亮。
乡下人常说,到谯城不进百货公司,等于没去。汤嘉莉非进不可。
她只是个观望者,走走看看开开眼界。站柜台的营业员年轻靓丽,穿着紧身合体黑白对衬的套装工作服,一个比一个漂亮。小伙子三五成群拥挤在柜台前,问这问那。他们并不想购物,真实目的是目睹欣赏姑娘们充满活力的面容。而那些女孩子有意昂首挺胸,清秀明朗的脸庞飘逸着微笑。
多嘴者告诉汤嘉莉,年轻漂亮的营业员是第一批招工知青。满园秀色招致来无数的蜂蝶。汤嘉莉看着好嫉妒。如果她能够按照正常程序下放,或许也能像这些高傲的女孩子站在柜台前,同样受到这些男孩子的追捧。她后悔进城也没带来一件像样出色的衣服,身上穿着田间做活肮脏带着泥水锈迹的破褂,相形见拙。
多嘴者说,漂亮姑娘中最出色的一位花魁在日用百货柜台,逛百货公司不见花魁等于没进。汤嘉莉好奇。商店购物变成展示美女,本是服务行业一大特色。多嘴者说得神乎其神,花魁名叫金美光,名字起得好,人长得更美。谯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外地人慕名而来。百货公司的人气鼎沸冲天。
汤嘉莉去了,果然眼睛一亮,娇美的面容温柔的微笑,还有硕长的身材,完美结合。即使挑剔的审美家也难从她身上找出丁点瑕疵。她无心赏识,所见所闻只会增强她早点招工进城的愿望,也能像那些高傲的女孩子一样,穿着套装,站在众人的面前展示自己青春亮丽的风采。
她自信绝不会次于金美光。
二批三批招工遥遥无期,她只有耐心等待,而且要做好招工前的准备。招工不是所有知青都能进城,百里挑一竞争选拔。个人表现重要,成绩突出者优先。一个闪念,她想到上海“五姐妹”,成为上山下乡运动的一面旗帜。她们招工进城理应首选,只是时间问题。
她也要做出成绩争当先进,成为知青的佼佼者。赤脚医生风险大,同时也是出成绩的地方。自己的医术要加强,农村的常见病要学会医治。进城一趟不容易,要去新华书店购买些对路的医药书籍。
进新华书店,汤嘉莉直奔医药卫生保健类书架。大部头的专著她看不懂,只能选择肤浅入门类辅导性的教材。村里老五保潘大爷几十年的连疮腿,她去查看过,年轻时患血吸虫病留下粗肿腿,没钱医治长期溃烂,脓血流淌细菌感染逐年加重。再不想办法止血愈合,后果不堪设想。
汤嘉莉寻访乡间单方,收集到几贴,她需要综合比较祛糟存精,还要从书本上找到理论根据,实践验证。草药也是药,方来不得半点敷衍草率。
每年夏秋,鼓山坳的孩子常得痄腮疥疮一类的肿毒,病情不大危害不小,一旦引发败血症人命难保。她计划研制特效膏药。身上的钱不多。闷葫芦回趟生产队支钱交了住院费,余下钱还给她,否则医药书再好无钱购买。
汤嘉莉见香椿儿无有大碍,准备早点出院。香椿儿躺在病床上几乎每天以泪洗面。她作为陪护,不声不响做着她该做的事情,闲暇翻看《赤脚医生手册》之类的常见病医治的书籍。其实她也没有心思认真研读。
如果说冷阿婆遭到蛇伤她赶去抢救,那是有备而去。宋灵芝告诉过她山里蛇多,山民上山或在田间劳作,免不了被蛇咬时有发生。她留心在意,学习蛇伤的抢救办法,配制蛇伤药。
香椿儿流产大出血,她忽略这方面的抢救知识。要不是沉稳冷静,即使注射强心针准出大事。她回想着内心里一阵阵颤抖。鼓山坳婚育年龄的妇女占总数80%,这样庞大的群体,各种各样想不到的病情随时都会发生。汤嘉莉的精神开始紧张,感觉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她有畏惧心理。
“汤姐,你咋不说话呢?”香椿儿似乎泪水流干,悲愤泄尽,情绪略显平静。汤嘉莉靠在床头看着闲书无事,她操话说。
“说什么呢,不要胡思乱想,安心治病,早点出院。这里的费用高,待一天顶过咱们一个月的劳动。”汤嘉莉放下手中的《赤脚医生手册》淡漠说道。
她在想心思,不愿被人打扰。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那些细节她不许要过问,也不想知道。她始终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是下放知青,自己的事情还没顾及好,哪有闲心多管闲事。再说乡下情况错综复杂,哪一件不是烫手的山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香椿儿不愿说的话,何必去多问?
香椿儿心里话憋不住了,“汤姐你真坏,妹妹的事情一点不往心上放。”
“我倒想听听姐姐怎么才能把妹妹的事情搁在心头。”汤嘉莉反问。
“你就不想知道俺是咋回事吗?”
“要让姐知道的你自会告诉我,否则,我问了也是白问。”
“姐,你真坏。“香椿儿撒娇在汤嘉莉的肩上捶一拳,然后躺在她的怀里。停了片刻她讲起自己的私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