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懦弱
汤嘉莉没忘记杨小军的话,她竭尽全力做好她能做的事。有一份希望尽百倍的努力,即使不成功,日后也不会痛悔莫及。她找到黑子队长。
“这还用说吗?官场上话,鼓山坳不会拖住你们知青的后腿,耽误你们的前程。实事求是说,鼓山坳也不想留你们三人增加负担。鼓山坳靠微薄的山地,泥巴蛋蛋里捏几个钱,自顾不暇,多一个人多一份争夺。”黑子队长说出真心话,“你们放心,三个知青一个不漏全报上去。”
小队这一关不成问题,黑子队长军人出身,说话掷地有声言而有信。大队是至关重要的一道屏障,大队书记奚毛秃有过几次接触,奚书记对她殷勤客气,不过她怕见他,他那一副贼眉鼠眼淫色浪笑令她作呕。通不过他这一关,大队不推荐一切变成零。
汤嘉莉想不出万全之策。恰巧这时奚书记来到鼓山坳检查工作。
“老黑子,二批招工已经开始。俺早说了,知青是候鸟,过了冬季远走高飞。中午备几个菜,俺们提前为三位学生预先祝贺。”
老规矩苗彩凤不出工,杀鸡宰鹅整制一桌菜。奚书记坐在首席,硬拉着汤嘉莉坐在身边。谢庭雨郑星远坐在二三位,黑子队长坐在下席斟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奚书记说话:“昨天公社知青办开二批招工专题会,占知青总人数的六七成,属于大范围招工。不过公社主要领导对三位知青印象不好,私下地与俺交换意见。你们各自的小名子比谁都清楚。弄虚作假的,开枪伤人的,还有腐化堕落道德败坏的,沾上哪一条都得取消招工资格。”
“奚书记,这桌饭名不正言不顺,预祝从何谈起?”郑星远破罐子破摔,玩世不恭。
“甭打断俺的话,以上是上级领导的精神,俺是过嘴传话。”奚毛秃不满盯视郑星远一眼,心想现在还要趾高气昂。转脸换出笑容,用手拍拍汤嘉莉的肩膀,“话说回来,年轻人嘛谁没有过失,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过去的事过去了,近段时间你们表现还是不错的。黑子队长最有发言权。”
“是的,是的。”黑子队长附和,“三位知情出工率90%以上,周边四邻哪一位知青都无法相比。”
“出工率是硬指标,有了这把过硬的尺子,俺就敢和上面说话,争取你们三位一同招工进城。”奚书记陈词激扬。
“你们三位知青还不端杯敬酒溪书记,以示感谢。”黑子队长提醒。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是盛酒的家什。奚书记倒是大度,端起酒杯邀请汤嘉莉:“想从身边开始,由近到远,喝上四杯,四四如意,吉利。”伸头仰脖四杯酒下肚。汤嘉莉为难,虽然有点酒量,也禁不住这样猛喝。四杯酒喝下肚准要醉。
“怎么,还没招工进城呢,就看不起俺这个大队支书呢。”奚书记含沙射影绵里藏针。
“汤学生,杯里不是毒药,为了前程醉烂一次值得。”黑子队长诚心劝说。
汤嘉莉望望谢庭雨,他低着头,在想着自己如何度过这一关。奚书记要往汤嘉莉嘴里灌酒。郑星远接过酒杯强忍喝下:“量力而行,哪有这种喝法,强人所难。”郑星远牛脾气泛起,不管青红皂白。
奚书记顾不上体面,把头上的老黄军帽抹下,往桌边一掼。头上现出风吹歪歪倒的几根稀毛站立着,吊睛竖眉斜眼瞪视汤嘉莉,使耍起淫威。嘉莉不敢违拗,泪水盈盈把四杯酒喝下,醉烂如泥。奚书记的酒趣方兴未艾,和众人又喝了几杯,朝黑子队长盯视一眼。黑子队长心领神会。
“天色不早了,俺该敲钟上工了。”带头走去。
苗彩凤也找个借口离去。恰巧这时小队会计余猫眼急冲冲跑来,说刚才接到一个电话,通知谢庭雨去公社一趟。
谢庭雨震惊:“说啥事吗?”
“没说,好像是一个女的声音。”
谢庭雨猜测:“可能是公社尹秘书哦。”
“只通知你速去公社一趟。”
谢庭雨犹豫。奚书记体贴:“快去,这个时候尹秘书来电话一准是好事。”
谢庭雨心里像揣着一副吊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望一眼汤嘉莉怏怏走了。
“郑知青,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汤学生俺来照顾,躺一会儿酒兴过去就好。”奚书记下逐客令。
“不麻烦奚书记了,知青屋离这儿不远,我扶着汤嘉莉回去休息。”郑星远踉踉跄跄站起,挎起汤嘉莉一只胳膊,歪歪倒倒走出苗彩凤的家。
汤嘉莉一觉醒来太阳偏西,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床上,郑星远坐在旁边。纳闷:“咋回事,没有出工?”记忆一片空白。
郑星远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叙述一遍。汤嘉莉方才将那朦朦胧胧的印迹慢慢复原。
“狗日的,咱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郑星远骂道,“什么给咱预祝,起心不良他想借机捞便宜。”
黑子队长和苗彩凤来看望,见汤嘉莉安然无恙,悬吊着的一颗心放下。
汤嘉莉棉被蒙面默默流泪。她感激郑星远不畏权势,将自己利益置之度外,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同时也记恨起谢庭雨,两人已确定情人关系,在色狼面前,竟置情人生死不顾,自己逃之夭夭。汤嘉莉伤心悲愤,就在昨天两人还有一次约会。
又是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谢庭雨邀汤嘉莉幽会。之前,汤嘉莉已回绝几次。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汤嘉莉认为二人关系确立,应该让爱深深埋在心底,共同精心呵护培育,让那颗神圣的爱情种子生根开花,最后结出丰硕的果实。
谢庭雨近似于哀求:“嘉莉,我太想你了……”
汤嘉莉明白他的话意。
谢庭雨得寸进尺,每次幽会他都会深入一步,不满足于摸手、亲吻一些隔靴搔痒的小动作。两只不安稳的手穿过厚实的衣服,在她光滑细腻的身上游弋般抚摸。汤嘉莉起先感到羞涩拘谨,麻酥酥浑身发出一阵阵颤抖,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是赤脚医生,懂得女人的生理卫生知识。但是窘迫的环境又不允许他们这对少男少女沉浸在风花雪月中。生计前程是首位。
汤嘉莉勉强应约。他们来到场基的草堆旁,谢庭雨又将汤嘉莉抱住,狂热亲吻:“嘉莉,我一刻都不能离开你,恨不能把你含在嘴里吞进肚里。”
汤嘉莉激动亢奋,她何尝不想这样?劳动之余有稍微空闲,谢庭雨的影子随时随地蹦跶出来。那张清癯瘦削棱角分明的熟悉面孔,总是含情脉脉望着她,那目光带电带热犹如巨大的电极,触进她的心灵,使得她的血液猛烈冲撞。她感到无比的甜蜜,知道自己已陷进爱情的深潭中,不得不承认真正爱上了谢庭雨。
两人躺在草堆上,默默望着灰暗的天空,数着闪现出不多的星星,各自都在回味享受爱情甜润的滋味。
此时已经深秋,略感寒意。谢庭雨好像意犹未尽,他要解开汤嘉莉的裤带,想深入探寻少女深层次的秘密。汤嘉莉无情拒绝,她要紧紧死守着自己的底线。她和他只差一步,她要把这一步留给新婚之夜的美景良宵。
“明天我要回谯城了。”郑星远算是提前向汤嘉莉打招呼。
“走上层路线吗?”汤嘉莉痛哭一场内心舒服多了,她用手绢擦干眼泪。
“是的。在鼓山坳混的臭烘烘,靠推荐没有指望。只有回城里找亲戚朋友帮忙。如果能顺利招工进城更好,没有希望也不准备回来了。年轻力壮好腿好胳膊,靠拾破烂也能混口饭吃。”
“那户口咋办?”
“做黒头户呗,天不管地不收做个自由人。”郑星远强颜欢笑,“我走后,你要多保重。特别是一个女孩要善于保护自己。”
汤嘉莉心里一阵阵温暖。郑星远平时语言不多,可他能把朋友的情谊友爱埋在心底。她为自己结交这位插友,一个屋檐下风雨同舟共同生活三年而感到幸运。
“桃花的事摆平了?”汤嘉莉大有树倒猢狲散的感觉,在这有限的时间她想和郑星远多说说话,也许一别难相逢。
“两手打算,不娶桃花就经济上补偿,如果环境允许就把桃花接到城里。总之,是我有愧于人家。”
“插友一场,我明天送你去镇上。”
“特地为我送行吗?”
“附带有私事。不能坐以待毙,要尽力而为努力争取。”
“开始觉醒了,为时不晚。我们三人太老实了,一味的强调劳动表现,取得村民的好感,其实屁用没有。知青的生死八字执掌在权贵们的手中,好与坏由他们说了算。有关系的走后门,没背景的做害群之马也行,像我们这些既没背景又不敢闹事的知青死路一条。”
接触三年,汤嘉莉还是第一次听到郑星远发这样的牢骚,也许是他三年知青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一个人看破了红尘无所需也就无所求,父母亲都是工人无权无势,自己又一失足成千古恨,在鼓山坳没有立足之地,按照常规他是招工无门,进城无望。谯城下放的同学分布在各个村落,和他一样平民百姓家庭出身的知青为数不少。可是他们各行其道各显神通。
汤嘉莉记得前几天来位男生,面熟,似曾见过。郑星远介绍方才想起他的大名猛子,谯城一道下放的知青。她在清流镇集市上一次打架斗殴认清他的真容。既然称为同学,信息互通,他来鼓山坳第一时间告知这位学友招工的消息。
郑星远悲观失望,竹筒倒豆子把自己与乡下姑娘桃花的一段恋情,毫无不保留地一吐为快。猛子不以为然说,这点小事也值得放在心上,莫说没和她睡觉,即使睡了两厢情愿。郑星远说桃花家揪住不放。猛子说你太软弱,撕破脸对着干。
猛子相貌丑陋粗野,上唇蓄着小胡子,两眼喷射凶恶的目光。好人被人欺,好马被人骑。这年头不兴老实人。猛子是清流公社出名的知青名人,他的名气一点不亚于上海五姐妹。从下放那天起,在农村就没老实干过一天农活,偷鸡摸狗打架闹事无所不能。好像哪天不闹出些事来,哪天的日子就无法打发。村民们恨透了他,又拿他没办法。
猛子操事由近到远由小到大,涟漪般扩展,直至公社大院。清流镇逢集必去,他不买不卖闲暇无事到公社里遛遛,几天不在书记主任面前转悠,贵人好忘事,他这个名人会被领导抛之脑后。曹书记项主任对他头痛:“农忙季节你成天这样甩膀子,队里没安排你活吗?”
猛子不论走进那位领导的办公室,都会这样问:“累了,你们这些当官的知道田里的活计多累人?”到公社里歇歇脚喝口水,顺便看望看望老领导在做些什么。中午赶不回去生产队,老领导安排顿工作餐咋样?要是因打架闹事被邀到公社,请神容易送神难。猛子非得在公社闹腾十天半个月,鸡犬不宁。
“这次招工老子列在首位。原因是他们伺候不了咱这个混世魔王。”猛子沾沾自喜传授秘方。郑星远自知不是那种人,江山好易秉性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