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钩
公社大院进进出出日渐人多,当然大多是下放知青,也有少数分管知青工作的基层干部。知青们关心自己的命运,到处打听自己的名字是否由大队部上报到知青办。如若没有,迅速赶回驻地想方设法补救。托人送礼临时抱佛脚,也有打杀上门,孤注一掷鱼死网破。
那些基层干部,穿梭于公社大队两地,目的刀打豆腐两面光,不想得罪知青,也要适当掌握上报名额的限度,和知青办讨价还价,争取放宽尺度。狗急跳墙,人急了啥事干不出来?
再说知青下放农村是负担,哪个生产队愿意找个虱子放头上捞?卸包袱,卸得越多越好。还有县医院体检的医生和招工单位的人,入选的知青,分期分批到公社卫生院体检合格后,再由招工单位带队人目测。顺利通过算是初步通关,公社党委最后讨论通过。嘈闹不堪混乱一片。
汤嘉莉对二批招工不抱任何希望,曹书记点名批评鼓山坳三名知青道德品质恶劣,大队书记图谋不轨未成恨之入骨,名单根本不会上报。托关系走后门,平头百姓无权无势,听天由命。这些天汤裁缝无心做生意,心不在焉有心没肠,做出几件衣服客户都不满意,不是这儿有问题就是那儿出差错。
汤婆娘抱怨:“女儿的事重要还是挣钱重要?人不死钱有的挣,女儿招工不成那是一辈子。”
“一泡尿就撒那么长,咱一个靠手艺吃饭的穷裁缝有啥办法?”汤裁缝无可奈何。
“一张篱笆三个桩,一个朋友三个帮,叫花子还有几个穷朋友呢。你成天只顾着做活挣钱,没结交一个顶笼的朋友。”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顶笼的朋友靠不上,酒肉朋友咱还不愿交。”
老俩口敲白糖瓜似的争吵不休,汤嘉莉躺在床上嫌烦,用棉球把两耳塞紧。自送走郑星远她再也没回鼓山坳。拉满弓箭上弦的时刻,哪个知青还会安心在农田里做活。如果那样做了,别人定会指责神经病。
汤嘉莉像做贼似的害怕见人,尤其是那些圈定入选满脸春风的知青。她嫉妒忿懑,也懊恼悔恨。同样都是下放知青,为什么倒霉事接二连三落在自己的身上?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报名下乡,她能做到的都尽力而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她做到了,而且表现突出,鼓山坳的民众有口皆碑。节外生枝她无法避免,不是她的过错。
此时此刻,汤嘉莉感到空虚渺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悬吊在半空中生死不得。切断外面的信息等于聋子瞎子。她惦记着谢庭雨,公社一趟是喜是忧,还是喜忧参半?杨小军应该知道老同学窝在家里,他为什么不来看看?说说话安慰几句,她的心理也会减负。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枕头旁几本闲书乱七八糟摆着,她没心思翻阅,翻身打滚焦躁不安地折腾。
临近中午汤婆娘推门走进:“躺久了,身子会出毛病的。起来帮妈择择菜。”汤嘉莉翻个身面朝里,她不想理睬说话。“你爸这几天也没心思做生活,今天俺逼着他去找杨委员,待会儿回来听听什么消息。”
“能有什么好消息?咱家与杨委员非亲非故。即使有好消息,也不关咱家的事。”汤嘉莉没好气会冲一句。
“前几天杨委员家的来店里做件衣服,你爸少收她几毛钱。”
“零头子免去,街坊邻居老客户的规矩,也值得挂嘴边?人家还说是照顾你家生意呢。”
娘儿俩你刀我剑的冲撞着,杨小军走进来。汤婆娘如见救星似的端过椅子嚷坐:“小军呀,这几天咋见不着你的影儿?嘉莉待在家丢魂失魄。招工名单中,有嘉莉的名儿吗?”
“你去锅屋忙吧,这儿没你的事。”汤嘉莉翻身起床,朝杨小军不好意思朝笑笑,“招工无门情绪不好。”
“咱知道你在家,前几天就准备来看望你,一来工作忙抽不出空儿,二来嘛……”杨小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老同学之间啥话不好说,咱对招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一切听天由命。”
杨小军把门关严上闩,把椅子梛挪靠近汤嘉莉:“一波三折,变换无穷。这人啊……”杨小军警示,“如若咱实话实说你可不许哭闹,闹腾出去老同学的饭碗就难保不住。”
汤嘉莉睁大眼睛,她马上意识到那个神秘电话:“谢庭雨和沈丽娟又搅混在一起?”汤嘉莉迅速反应,立刻猜测。
“三年农村生活老同学还没累成呆痴,思维灵泛嗅觉敏感。”
是的,那天的电话的确是沈丽娟打来的。
杨小军按照知青办的计划,第一时间通知上海五姐妹,列为首选招工对象,按期前来公社卫生院体检。体检的前几天沈丽娟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呕吐不止。负责关照知青生活的邻居婶子送来热汤热水。
事后,那婶子说,娃啦,婶子不该说打嘴的话,你八成是那个了。沈丽娟不懂乡下人说话的含蓄,便问:“八成哪个啦?”婶子指指肚子。
沈丽娟还是不明白,婶子不得不抄明说,你八成是怀孕了。沈丽娟如雷击顶,浑身颤抖,双手掩面哇地哭起。没结婚的女孩子怀孕,那是大逆不道羞耻天下。如果明天体检被县医院妇产科主任发觉,不仅爆出新闻,还要闹出政治事件。
前不久沈丽娟接受地区知青办调查组的问话,起因于知青办收到一封密名信,揭发清流公社党委书记曹立功猥亵逼奸女知青。沈丽娟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受害者不承认,调查组闹腾一阵不了了之。调查组撤走,不代表事情了结。
树欲静而风不止,曹立功的政敌觑视窥探,一个个睁大眼睛吹灰瞅缝寻找蛛丝马迹。要是时间允许,她可以告假回上海,人不知鬼不晓做掉。现在刻不容缓迫在眉梢,沈丽娟进退维谷束手无策。
婶子说,光哭不行,包子还未露馅,要趁早想个万全之策。沈丽娟连夜赶到公社找到曹立功。曹立功凶声煞气:“这个时候,你来干什么,要避嫌,避嫌懂吗?”沈丽娟说出真情。
曹立功烂泥一滩顿时坍塌。他毕竟政界跌打滚爬多年,沉思一会儿说:“你打电话给谢庭雨,如果他能承担这个责任,保全他招工。知青同居怀孕的事时有发生,不足为怪。只要不闹出事,知青办也不认真追究。”
沈丽娟去邮政所,鼓山坳刚装上一部电话,放在会计余猫子家。农村广播电话共用一根线,一个上午余猫子家都没人。中午收工,广播又响起,沈丽娟耐心等到二次广播结束才挂通余猫子家。
谢庭雨和沈丽娟相见时,日头已经偏西。“找我有啥事?”谢庭雨急切问道。
“没事就不能约你了。”沈丽娟有着上海人那种傻呼大咧兼备精明细腻的双重性格。充裕的时间她足以拟定完整的计划和程序,现在她敲锣开场进行逼真的表演。她挽起谢庭雨的胳膊做出亲昵状,一反之前的疏远,谢庭雨反倒觉得蹊跷,浑身不自在。
“这一阵子我老是梦见你,我们在一起散步谈心追逐打闹,玩得真开心。我想靠近你,你总是离我远远的,若隐若现。”
“谢谢你,还没有将我忘记。”谢庭雨应付,他想知道沈丽娟约见他的目的。
“庭雨,我知道爱上你了。只是自欺欺人不敢承认,强制压抑自己真实的感情。”
“招工已经开始,你们上海五姐妹铁板钉钉,而我空门无望没一点盼头。”谢庭雨悲观失望,声音哽咽。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沈丽娟撒娇地抬起头仰脸朝望着他,“上次你开枪伤人被关押公社,汤嘉莉找我去说情,曹书记才表态放人。论事件性质你要吃官司判刑的,少者也要三五年。”
“是你疏通曹书记的关系?汤嘉莉从来没提过。”谢庭雨明白详细内情,歉疚说,“现在弥补,当面感谢。”
“上海五姐妹能有今天,你也有不可抹杀的功劳。都说上海人不懂礼节过河拆桥,我沈丽娟不是那号人,朋友至上友情至上,哪叫咱们都是插友呢?”沈丽娟气势昂扬,大有英雄气概,“这次招工你没来找我,我依然没将你忘记,已经提前为你铺设好道路,就等着通车了。”
“你说的是真话吗?”谢庭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丽娟点点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终身不忘,愿尽犬马之劳。”
“瞧你婆婆妈妈的,约你来就是要告诉这个好消息。这样吧,送我回板桥生产队。”
“你不会欺骗我吧,一颗受伤脆弱的心灵再也经受不了丁点儿打击。”谢庭雨不放心强调一句,沈丽娟朝他灿烂笑笑。
“我干嘛要骗你,这是闹着玩的事吗?”沈丽娟一本正经说。
到底是清流公社知青样板队,还没走进村子,远远望见一排整齐规范的农家小院。沈丽娟住在东头小院。
谢庭雨看了不住夸赞:“全县知青经验交流会那时,要有这样的居所,上海五姐妹的名声叫得还响呢。”
“房屋建造再好,谁也不愿在这鬼不生蛋的地方安家落户,若干年后留作办纪念馆吧。”沈丽娟直言不讳。
“你们分开住了,四姐妹呢?”
“招工名单在册,再过几日农民转换进城当工人,谁还愿老老实实当苦行僧,一个个都去谈情说爱寻欢作乐了。”沈丽娟献殷勤,忙着把从上海带来的果脯糖食拿出来。谢庭雨不好意思,沈丽娟就剥去糖纸,把糖块塞进他嘴里,“不邀来你陪伴,咱孤苦伶仃一人守着这一片空房子好可怜。”
沈丽娟说着扑进谢庭雨的怀里,双手紧紧勾住他的颈脖,把脸扬起张开殷红的嘴唇,迎接他的亲吻。谢庭雨正值青春旺盛,对沈丽娟本有好感,哪禁得住这样撩拨?沈丽娟再在火上浇油,她抽出一只手解开衣襟,像一个谙熟的导航员,引导着他游弋的双手往下滑动。
到了腰间,他戛然停住。就在停足的片刻,沈丽娟主动解开裤带,抓住他的手,一下推进万丈深渊。谢庭雨遏制不住冲动的洪流,双手把沈丽娟托起,抱到她的床上,两人配合默契地同时脱光衣服,滚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