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入狱
郑星远找谢庭雨论理,谢庭雨趾高气昂。
“企业改制,民进国退,这是上面是政策,何副市长要我承包,我就来了。有问题你找何副市长谈去。”
“是你蓄谋已久,觊觎红星厂的财产,占为己有。今天和你说明了,我两谁也甭想当厂长,一生的恩怨就此了断。”说着从怀里掏出匕首,向谢庭雨刺去。
谢庭雨没有防备身子一侧,那匕首刺中谢庭雨的左肩胛,顿时血迹一片。谢庭雨捂着伤口,仓皇逃跑,边跑边喊:“郑星远杀人了!”
警察赶来,把郑星远押上警车。
汤嘉莉呼天喊地,几度生死。
一场风波之后,工人新村异常平静。马路上见不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三五成群的闲人扎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连家禽牲畜好像一夜间通起人性,听不见鸡鸣狗跳,和他的主人一道偃旗息鼓静心养息。
利令智昏的红星厂工人开始清醒,蜗居蛰伏静心思考。清楚看到这场前所未有的经济体制改革大潮,来势凶猛锐不可挡。仅凭红星厂和郑星远微不足道的一群弱者,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不是亲不挂心。别人都能为生计像苍蝇一样嗡嗡到处乱飞,有的运气颇佳飞落的地点能够勉强维持生活,再继续不断深入拓展。有的碰撞晕头转向头破血流,短暂休整还得另辟蹊径勇往直前。几人欢乐几人愁。赞扬改革开放松开绳索发家致富者有之,痛恨谩骂市场经济给社会造成残酷无情冷漠自私者有之。个别人家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改革大潮,家庭解体子散妻离,甚至不愿忍辱偷生自绝于社会者时有发生。
汤嘉莉办不到,至少目前不允许她过多考虑。她的男人被关进局子,就在十里外城乡结合部的看守所里。她要去看望,她要到处呼吁,鸣冤叫屈。
医务室的事也正缠着手。后勤二级附属部门全部砍掉。以前企业办社会,一个大中型国企就是一个社会,从幼儿园到技术学校,从医务室到养老院,生老病养一应俱全。国企改制,附属设施统统不要,回归企业的本能,生产产品,创造财富。二批公榜名单都是一线年富力强的技术工人,老弱病残和大多数妇女仍然下岗在家。
破产办的人找她谈了,老张医生接近退休,正在办理手续。剩下她和新分配来护士梁晓燕。破产办的人说,华宇宇公司不准备留医务室,包袱甩给社会。三间门面房属红星厂的国有财富,可以租赁继续向社会营业,性质变为私有诊所。如果不想行医,离身走人工龄买断。二者由她选择。
汤嘉莉再三考虑,她没有别的特长,只有选择前者。她把梁晓燕找来说明情况,梁晓燕一张娃娃脸现出似哭非哭的神情,呆坐着一动不动。汤嘉莉很自然联想到,梁晓燕第一次来到她家的那种神态。
梁晓燕出身农村,就在清流镇一个偏远的山村,离鼓山坳不远。她说小时候看到下放在农村的汤嘉莉穿梭镇街和乡村,经常路过她家。那是她才六七岁,还没上小学呢。初中毕业她报考中专谯城卫生学校,念了护士班。通过熟人介绍在红星厂卫生室实习,毕业了,她想留在红星厂工作。套近乎她想请汤嘉莉帮帮忙。
汤嘉莉说:“一个企业的卫生室没有发展前途,护士在大医院里能发挥专业特长。”梁晓燕当时就是这种神态:“汤阿姨,俺家在山村,好不容易考取卫校,乡亲们都说俺是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毕业了,城里没有人,哪儿也去不成,只好厚着脸皮求阿姨看在同乡的份上说说情,留在你们医务室工作。”
汤嘉莉说:“医务室两个人都闲着一半,后勤正在精兵简政,不会再收人的。”梁晓燕眼泪盈眶:“你们医务室不能收留俺,只有回家种田,两年的中专算是白念。”
郑星远回来,汤嘉莉把情况说了,郑星远依着副厂长的身份当场表态:“人家不嫌红星厂庙小,愿意在医务室干就留下呗。眼前是人手多,过二年老张医生退休,这叫自然减员。”梁晓燕惊喜若狂:“谢谢郑叔叔,谢谢汤阿姨。”汤嘉莉为梁晓燕能留在身边工作也感到高兴:“以后不许叫叔叔阿姨的,喊汤姐郑哥就行了。”
没到两年,红星厂破产了。
“如果暂时没有好去处,就留在医务室咱们姐妹俩经营这个诊所吧。”汤嘉莉不想把一个天真纯朴的女孩子推出门外:“有姐一碗饭吃,不会让你饿着肚子。”
“俺知道姐也艰难,家里出了大事,一人支撑着内外,不想给你添麻烦了。”
“你准备去哪里?”
梁晓燕摇摇头。
“外面的世界广阔天地,出去闯一闯也好。如果万一呆不下去,要想着谯城还有个姐,姐会带你患难与共。”
“晓燕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汤姐和郑哥的恩德。”
梁晓燕走了,汤嘉莉听见一路传来她的啼哭声。
汤裁缝和汤婆娘来看望女儿,并要多住几天,要留下多陪陪女儿,汤嘉莉不允,她嫌烦,这个时候风都挡她事,不如娘儿俩待家里安逸。汤婆娘把女儿家收拾一遍,床单被罩洗换一新,老俩口叮嘱再三:“家里有丢不开手的,捎个口信,俺们就来照应你。”才不情愿地离开。汤嘉莉看着父母步履蹒跚的背影,心里酸楚楚的。
汤嘉莉要做的第一件事,她要当面见到何进向他求情。人家是副市长,一言九鼎。如果何进能看在过去郑星远鞍前马后为他出力的情分上,出面说说话,会起大作用的。
何进也算重情重义。他任红星厂党委书记,虽然工作需要他拉帮结派培养党羽,他对郑星远一直看重,当作亲信使用。至于两人亲近关系,那是因为郑星远不愿意过分靠近。
何进当了五年红星厂的一把手,郑星远没踏进他家门一步。都是汤嘉莉时常上门走动,硬贴近苏兰拉近关系。何进言而有信。汤嘉莉没想他随口许愿的一桩小事,放在心里始终没忘。郑星远当了生产副厂长没多长时间,那天何进在厂门口遇见她,叫住:“小汤过来,有件事和你说。”
她四面望望,不知何书记叫谁。旁边的职工说:“何书记叫你呢。”汤嘉莉跑过去。何进背剪着双手说:“听县医院妇产科主任吕芳说,最近省卫生系统要办一次基层医生培训班,你联系联系争取参加。”
这对汤嘉莉来说真是特大的喜讯,她做梦都想进正规院校深造。她去县医院妇产科找了吕芳。
吕芳似乎有抱怨:“这个老何呀,听风见雨了。我给他老婆看病随便聊天的事,他也当真。”
汤嘉莉问:“没有培训这回事吗?”
吕芳说:“这可是规格高的一次培训,培训对象都是医生主任级的。”
汤嘉莉听了更想参加。央求道:“请吕主任帮忙。”
吕芳无奈:“何副市长张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向省卫生厅多要一个名额。”
那一次高规格的培训班,让汤嘉莉真正开了眼界。计划安排:时间一个月,理论课设在风景区黄山脚下太平湖,实践课回省城第一人民医院,现场讲学。授课老师都是富有临床经验教授级的专家,自编讲稿,联系实际深入浅出。每一例案例,既有个性也有共性,具有临床价值。
汤嘉莉如饥似渴,恨不能整夜不睡觉整理听课笔记,把老师传授的知识消化掉。理论课结束那天,放假半天自由活动。她邀请吕芳去附近商业区玩玩,买些农副产品。吕芳说身体不舒服,在宾馆里休息。并且向她推荐附近有几处好玩的地方,农家小吃很有特色风味,一定要去品尝。
汤嘉莉满脑子装着都是听来的知识,短短十几天时间,她了解了妇女的生理结构,怀孕期间胎儿生长过程,容易流产的几个关键时期,还有生产时常见的几种难产及处理方法。这些对吕芳们来说,不算深奥的难题,也许借助培训班的机会,出来散散心游玩一趟,或者为自己今后升级评定职称,贴上金字招牌。汤嘉莉却觉得机会难得,经过这次培训深造,她的业务提升登上一个台阶。
汤嘉莉无心游玩,只在附近农贸市场转转,买了几包黄山特产的干山货,急匆匆赶回宾馆,她用磁卡打开房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呆了:吕芳赤身裸体和一个年轻男人躺在床上。男人惊慌失措,捋起衣服捂住下身。吕芳则纹丝不动,板着面孔厉声斥道:“这个时间你回来干啥?”
嘉莉被问得莫名其妙,自己的房间何时回来还需要限定时间吗?吕芳瞬间意识到这话问得不妥,马上显出笑容,说:“你先回避一下。”汤嘉莉退出门外,等到两人穿好衣服男人离开才进来。
“现场你已经看到了,事情不必隐瞒。”吕芳洗漱已毕,坐在汤嘉莉的对面说:“他是我大学里要好的同学,我们有缘无分。这次难得机会遇到一起。”
汤嘉莉感到她的解释纯属多余,尴尬难堪好像是自己做了那件丑事。
“吕主任,我什么事也没看见。”汤嘉莉故意装作无事轻松的样子。
“你觉得姐做出这样事荒唐吗?”吕芳拉近关系,以姐妹相称。“叫我怎么说呢?改革开放二十年,我才明白什么是女人。现在社会上疯传一些流行语,说什么:女人这辈子挺难。漂亮点吧,太惹眼;不漂亮吧,没人粘;学问高了,没人敢攀;学问低了,嫁不到好男……所以,女人要善待自己,吃喝玩耍天天开心快乐。”
汤嘉莉睁大眼睛惊愕地望着她。吕芳在她的眼里,是个严厉苛求的女人。红星厂每年都要组织女工去县医院妇科检查。她训起人不打草稿,当着面叫你下不了台。有位女工检查宫颈严重糜烂,她当即毫不顾忌地大声训斥:“你不要命了,知道吗腐烂病变会引发宫颈癌!”女工说:“不给用男人不依,身上来了他都不放过。”吕芳说:“你去装个橡皮塞子,看他还用。”
汤嘉莉在一旁听了脸发烧。眼前这个女人与妇产科主任的吕芳判若两人,汤嘉莉怎么也不敢划等号。
“你的心里一定在想我是个轻浮、水性杨花的女人。”吕芳咧咧嘴角,微微一笑。“其实不然,我的思想挺封建保守,对爱情家庭不是随意轻便朝秦暮楚。不过电影《少林寺》李连杰饰演的觉远小和尚有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倒认同。在不影响家庭的前提下,偶尔放纵一次,返璞归真,没有多大的害处。萍水相逢,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各取所需,释放压抑获得快感。完事后形同路人,各奔东西,谁也不伤害谁,求得两全其美。”
汤嘉莉听出她在为自己的荒唐事寻找理由。为了使吕芳下台,她附和:“现在‘一夜情’很盛行。听说都是些层次较高的白领阶层。”
“你也看出来了。”吕芳挪到汤嘉莉的身边,低声说,“这次受训学员全省各地,最低职称也是医师。近距离交往机会难得。结成的伴侣至少超过半数。”
汤嘉莉恍然大悟,吕芳当初不情愿推荐她参加培训班,主要原因是怕她会妨碍好事。经她提醒,嘉莉恍惚想起,从报道那天起,男男女女一个个像猎犬一般寻找自己喜欢的猎物。然后接触套近乎拉家常,关系逐步拉近。
有几个青年医生曾向她献殷勤,主动帮这帮那,听说她是唯一的厂医,提出牺牲休息时间帮她补习功课。汤嘉莉很感动。热情一段时间,见汤嘉莉不明白交往的意图,好像还没有开窍,也就渐渐疏远。有一位来自巢湖的名叫孟青的医生,曾大胆摸过她的手,汤嘉莉傻呼呼地说:“厂医辛苦粗活细活事无巨细,加上再操劳家务,手指粗糙。比不上你们大医院的医生细皮嫩肉。”
她生硬地把手抽回。现在明白他在示爱,希望与她“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