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工人新村出大事了,汤嘉莉做梦也不会想到老葵家二儿子会自杀。原因很简单,葵二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谈了对象,女孩长得一般,五短三粗敦敦实实,外地打工女,不过配葵二子还是绰绰有余。女孩唯一条件要有一套房子,葵二子回家如实说了,老葵老俩口发急。

葵嫂说:“这不是把爹妈往死里逼吗?你爸老病鬼子,协保那几百块钱还不够药钱呢。怎么不和小丫商量商量,先在家把喜事办了,日后再想法子买二手房。”

葵二子说:“小丫十五岁出来打工,在外混了十年也算老江湖。她说这是缓兵之计,等到生米做成熟饭,话就不那么说了,不会受骗上当的。”

葵嫂说:“你就不能先斩后奏,肚里有了孩子,由不得她了。”

葵二子说:“她精得赛猴,避孕药随身带,再怎么先斩,也不会奏出后果。”

葵嫂的大媳妇知道后,回来吵闹:“俺把丑话说到前面,这房子名义虽然是公婆,是俺出钱买下的。公婆有居住权,可以住到死,产权归俺的,谁也甭想争夺。”

葵嫂说:“你弟弟有困难,借一间结婚不成?”

大媳妇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住上了就怕撵不走了。”

葵二子恼火:“谁稀罕你这破房子,咱结婚也不会占你的腥气。”

大媳妇说:“有骨气到外面买新房子,小区楼房一幢幢拔地而起,漂亮得很。俺们是穷命,将来还依靠这几间破房子养老呢。”

葵二子的女朋友小丫限期要房子,眼看没指望,一夜蒸发。待葵二子再去小丫打工地点去找,门卫说小丫数日前已经辞职。葵二子又转向出租房,人去房空。葵二子心灰意冷,操作机器时心不在焉出了事故,被老板炒鱿鱼。这下对生活失去信心,割腕自杀,待发现喊来汤嘉莉,为时过晚。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件事对汤嘉莉震动很大。自己生的是儿子,眼看就成人了。不,已经成人,三天两头带个小女孩子来家过夜。汤嘉莉看不惯。

“要交女朋友,正儿八经的,挑选准了自己满意认认真真相处,你像换衣服似的这样勤快,是在坑人。”汤嘉莉背后批评教育。

“妈,你在说光绪年代的话了,现在改革开放,男女交往也要思想解放,做事不能太认真,怎么快乐怎么做,陌生男女都能上床,咱们还是哥们朋友呢。”郑小星嬉皮笑脸玩世不恭。

“你这样做损人害己,既不尊重爱情,也伤害女孩子。”汤嘉莉义正言辞。

“越说越古董,这是一对冤孽,怎么能说损人害己呢?”

“低级庸俗,这样散混下去,你能找到真正的爱情吗?”

“你以为你儿子多高贵。学习成绩下三等,家庭经济三等下,房没房车没车,这叫秃头烂蛋。现在的女孩最现实,哪个上乘的女孩能看中我?只能发挥我的强项,鬼混。”郑小星回答。

汤嘉莉被突如其来五颜六色的世界撞击得头晕。

“人家谢小雨成绩也差,可他有个当官的老妈,财神爷的老爸。初中没毕业,都当了老总。”谢小雨是谢庭雨的儿子,和郑小星是一个班的同学。

“一个初中生能当什么老总?”汤嘉莉问。

“他老爸又成立一个雨辰公司,谢小雨是法人代表,公司属于他的。”

“谢庭雨在洗钱转移资金。”

“管他黑钱白钱,人家手里有钱才能洗呀。”郑小星羡慕,“谢小雨叫俺初中毕业后,和他一道开办公司,当他的助手。”

“你是咋回答的?”

“还用问,有奶就是娘。”

汤嘉莉和儿子没有共同语言,只有自责。做母亲的本分只要为孩子奠定雄厚的物质基础。她没做到,住着还是七十年代的老房子,陈旧破烂拥挤不堪。新村是贫民窟,谯城穷人集聚的地方,被人瞧不起。她努力了,力不从心。

她家贫穷的症结是男人不争气。一次栽跟头不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热衷起上访。千里迢迢,动步都要钱。一分钱不挣,倒过来大把的钞票散在路上。值得吗?她去过秦大凤的家,探听魏国庆的情况。

“本打算去国庆打工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像朱大嘴所说那回事。”秦大凤说。

“你去了吗?”汤嘉莉问。

“想想也没那个必要,如果真出事你又能怎么样,吵不得闹不得,更是离婚不得,自找气生。眼不见心不烦,每月他只要一分钱不少邮回来。随他在外鬼混。”

“郑厂长回来这长时间,告状也没起色,人财两空,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

“咱来就是想探听魏师傅那边有没有适合星远的工作。”

“昨天国庆还来电话,问起郑厂长。南方最缺少高层管理和技术工人,郑厂长是难得的人才,去了香喷喷的。”

汤嘉莉恨铁不成钢,多么聪明精干的男人,咋钻进牛角尖就出不来呢?实心呆子都知道想方设法的抓钱,星远咋不开窍?

回来的路上她遇见葵嫂,葵嫂神志不清拦住她愚愚叨叨:“该死的享福,不该死的咋这么早走了呢。俺家二子可孝顺了,比老大那个没良心的强八个帽头。俺到老了是指望老二养老送终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俺不如死了好。”

川妹从一旁闪出,直接了当说:“俺早劝说你歌舞别跳了,留些精力敬畏神灵。俺这些年信奉基督教,生活是苦些,耶稣把人间罪过独自承担,俺们落下平平安安,感谢真主。”

葵嫂说:“世上没有后悔药呀。”

川妹说:“明悟了事理就好,敬奉神灵不分先后,耶稣会保佑你后半生的。”

葵嫂禁不住川妹三番五次开导,觉得川妹说得也有道理,便参加川妹的分教堂,成为一名基督教信徒。

每逢礼拜,川妹家的堂屋坐满信徒,二三十口之多,圣经圣歌吟唱出一条声,引来不少围观者。汤嘉莉好奇曾去凑热闹几次。川妹抓住时机做她的工作。

“汤医生,俺一直在真主面前为你祷告,郑厂长提前半年出狱,那是真主开恩。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幸福。”川妹嘴皮子磨练出来,能说会道。

“咱怎感觉不到真主灵验呢?”汤嘉莉实话实说。“人出来了,心已经远走高飞。”

“那是因为你不诚心,对待真主要虔诚真实,心中装有耶稣,耶稣才会与你说话,为你祈保平安。”川妹循序渐进。“最近发现郑厂长神情木讷,心情郁闷,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郑厂长祷告祷告,为这个家庭祈求神灵保佑。”

汤嘉莉动心了,如果耶稣真能显灵,她倒愿来做礼拜吟唱圣经圣歌,虔诚祷告。

“汤医生,先来试坐几次,也不需要舍金花银的。”

“好的,有时间咱也来听听。”

郑星远的毛病越来越严重,要么不声不气出门两三天。回来时除了喝酒便是睡觉,一天说不上三句话。汤嘉莉窝心。不说心里憋闷,说了,话匣子打开收不住,絮絮叨叨没完没了。郑星远嫌烦,在家呆不住跑出去,一个人常去荒山野岭,一待就是一天。

汤嘉莉既气恨又心痛。常常免不了怨恨自己命苦。谁家的男人像这样,成天无所事事,当二流子了。看来真的要去祈求神灵拯救。

这天到了傍晚郑星远没有回家,汤嘉莉没当回事,一人闲暇无事,便去婆婆家一趟。顺便把星远的事说说,做父母的有责任管束儿子。

正巧星霞回家。婆婆公公年纪大了,女儿经常回来帮助料理家务。汤嘉莉照直不打弯地说了,公公吼几句气的进里屋蒙头睡觉。婆婆流着眼泪说:“最近咱也发现星远不对劲,眼睛发滞,你与他说话心不在焉,满腹心思。”

“嫂子应该带咱哥去医院看看医生。他受那么多的刺激,脑筋或许出问题。”郑星霞提醒。

汤嘉莉觉得有道理。郑星远在监狱里,他的信念是盼望早些出来,即使苦累冤屈他都能忍受。提前出狱意想不到,他像禁锢的小鸟一出笼,满怀信心投入上访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