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方医生的告别

香椿儿为方涛打抱不平。晚上早早上床,香椿儿抱怨。

“连方医生这样人有人才貌有貌相的男人你都看不上眼,将来哪个男人敢向你求婚啊?”

“女孩子心中自有一杆秤,量体裁衣掌握着择偶标准。我与方医生有缘无份。”过去的事过去了,汤嘉莉不愿无休无止的纠缠。她岔开话题。“你多为自己的事考虑考虑。”

“这人呀也真怪,就拿俺说吧,爹妈给俺说个半傻子心里不顺。村里也有上好的青年追求俺,俺又看不上,心里老是犯嘀咕呢。”

“咱妹子香椿儿人小鬼大,小心眼儿藏猫腻。说给咱听听,姐给你拿主张。”汤嘉莉来了精神坐到她的床边。

“姐,俺说了千万要保密,没挑明的事俺心里估摸着,要是传出去了,村里人会笑掉牙的。”香椿儿担心关照。汤嘉莉在香椿儿胳膊轻轻拧下,眨动眨动眼,肢体语言:“姐是嘴里关不住风的人吗。”

“卫东风没事儿时常找俺操话,有时还不规矩在俺身上摸摸捏捏。”香椿儿低声低语。“卫东风对俺说,一场文化大革命洗礼,知识青年有了革命觉悟,鼓山坳的青年也不能落后。要敢于向封建思想意识开战。她拿俺做例子。父母包办婚姻,把自己亲生女儿介绍给她不相爱的残疾人,收了重彩礼,纯属买卖婚姻。他们毁损你一生的幸福。你要反抗斗争,我坚决支持你的革命行动。”

“他的话没有错误,你应该反抗争取自由。”

“卫东风还把俺搂在怀里,亲俺的嘴,说他爱俺,要俺退掉那桩买卖婚姻,与他自由恋爱。可俺讨厌他。”香椿儿说实话。

“自由恋爱那是后步事,先退掉这桩没有爱情的婚姻。”

香椿儿沉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细想想俺真闹糊涂了。卫东风条件不错。回乡知识青年,肚里装着学问,小伙子长得也不差,细细条条精精干干。俺不能与他相比,山雀与雄鹰,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看中俺是抬举迁就,可俺就是不喜欢他,姐,这是咋回事?”

这个浅显而又深奥的问题,汤嘉莉也糊糊涂涂弄不清楚。她不得不现身说法,之前她已经历过一次,而对方医生的追求,始终保持清醒冷静。

汤嘉莉决定从此后再不见方涛,快刀斩乱麻一刀两断。事情竟那么巧合,香椿儿找汤嘉莉说她妈老毛病又犯了,从来没有过的,甭说走路,躺在床上连身都不能翻。疼痛呼天喊地地叫唤。要汤嘉莉陪同找找方医生,给想想办法。

嘉莉为难了。不去吧,面子抹不过去。自从落户鼓山坳,香椿儿就是她的影子寸步不离,大事小事忙在前面,还在她家代伙。

嘉莉有时呆想,如果没有香椿儿陪伴,鼓山坳的日子一天都没法过。一个女孩子家,尤其漂亮的女孩,只身孤影来到陌生偏僻的地方,随时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事情。

汤嘉莉经历过一次。那是刚来鼓山坳不久的一个夜晚,她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隐隐听见有敲门声。以为梦魇,没理睬。敲门声越敲越响。嘉莉意识到不是做梦,吓得缩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香椿儿惊醒吼叫一声:“谁呀,半夜三更敲门!”香椿儿起身来到窗洞前,拿起三抽桌上的手电筒,朝外照照。一个黑影蹿跑了。“孬娘的,不知哪个缺德鬼。”香椿儿倒床呼呼睡着。嘉莉一夜无眠。

“鼓山坳咱无亲无故的,半夜里谁会来敲咱的门?”

事隔几天,汤嘉莉忍不住,还是问起香椿儿。香椿儿嗤嗤发笑。

“笑啥?咱问正经事呢。”

“俺笑的也是正经事。”

嘉莉不明白,摇摇头。

“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在鼓山坳不算稀奇,俺一个姑娘家真说不出口。”

“咱俩私房话,不会朝外传。”

“鼓山坳男女狗皮的事儿就像山芋藤子,扯一根连起一片。”香椿儿这个乡下姑娘没文化,不会用隐晦词。也许是两个女孩子家说悄悄话,她干脆就用鼓山坳人常说的一句口头禅。

“东村头的赵大嘴与西村头上钱寡妇是老相好,全村子人都知道。前几年有人要给钱寡妇介绍外地汉子,硬给赵大嘴闹蔫了。村中的孙大个子迷上李小头的老婆,夜里翻墙头,被赌钱回来的丈夫逮个正着,张大个子的老婆赶去一头猪才换回自家男人……”

香椿儿说这些人,嘉莉对不上号,听听而已。

“这些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还有许多暗藏的半公开的呢。”香椿儿压低声音说。“刘柱你是认识的,他和朱麻子的大媳妇红杏有一腿。”

“是那个民兵排长吧,你怎么知道的?”

“那些老妇女私下里谁不戳他的脊梁骨。”

“他老婆不闹吗?”

“俺鼓山坳的女人有条好,不吃醋。男人在外面胡搞女人脸上还有光,到处炫耀自己男人有本事。”香椿儿话头掉转,“村里还有不少老光棍小光棍,一个个色狼。姐要小心不能单独行动。”

汤嘉莉好奇心:“妇女队长苗彩凤淳朴憨厚,是个清白本分的女人。”香椿儿听了嘿嘿笑

起:“闷头驴子偷麸子吃,男人不在家,她也不会安分守己的。”

汤嘉莉震惊,洪洞县里无好人。不过细想,在这偏僻贫穷落后的小山村,物质匮乏精神空虚,那些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乡民,只能靠男女性事求得欢愉。

嘉莉碍着情面,思忖再三,勉强答应陪同香椿儿去找方医生。

备战医院建造在一处山岗上,一溜排二十多间带廊檐的青砖红瓦平房。设有急诊室,手术室和药房。后一排同样二十多间的青砖红瓦房是病房。一间房四张病床,住院者大多是附近的乡民。两头房屋是工作人员的住所、食堂,还有发电机房,四周平房链接成一个巨大的四合院。

两扇铁门敞开,军人和附近百姓进进出出。汤嘉莉和香椿儿在门前站会儿,她不知道方医生此时在哪里,是门诊还是住院部?想问问穿白大褂的女护士,又不好意思张口。如若护士反问:“你是他什么人,有事吗?”她会无言对答,自找难堪。还是装作就诊的患者,随意走动的好。

汤嘉莉先在门诊部的各个科室张望,没有见到方医生。再到后面的住院部,挨个房间探视,依然没有他的身影。她不甘心,重新转到门诊部,再巡视一番仍然没有,不得不张口询问。迎面来个小护士,一下认出她:“这不是前不久住院的汤知青吗?”

嘉莉想起小护士,笑笑:“方医生在哪儿?我找他有点事。”

小护士不友好的瞥她一眼,那犀利的眼神分明在责怪:方医生那么英俊有才的男人,降低身份追求你这个知青,你不但不感激,反而不知好歹一口拒绝。既然回绝,还有脸面再找他,是悔恨了吧?

“我找方医生有点急事。”

“对不起,方医生走了。”

“方医生去哪儿啦?”

“调回师部,要求转业。”

汤嘉莉头脑“嗡”地一声发闷。她没想到一次不经意的回绝,却给予一个执着追求爱情的男人致命打击,使他坦承直率的心灵笼罩一层阴霾,消沉悲观,从此一蹶不振。汤嘉莉不敢往下想。

“对不起。”转身要走。

小护士叫住她:“方医生还留下话呢。”她把汤嘉莉带到她的住所,“方医生说你会再来找他的,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他留给你一封信,还有几本医学常用的书籍留作纪念,说你在农村会用得上它的。”

汤嘉莉接过书籍和信,不敢停留片刻急速跑走,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

方涛留给她的信件,不是情书,而是一位哥哥对妹妹的无限关怀。

“嘉莉:请允许我以哥哥的名义这样称呼你。我走了,调回师部医院。要求转业的报告也已经呈送上去,不久我就要回到浙江老家。嘉莉,向你申明一点,我所做的选择决定都与你无关。各有其难我不会责怪你,只怪我鲁莽冲撞,冒昧的向一个陌生女孩表白自己的情怀。

以后我不会再遇到让我心仪神往的女孩,也不会激动不已轻佻敞亮自己的胸怀,表露自己的情感。爱情死了,起码近几年不会萌生。或许以后会随意找个女人过活,生儿育女,了此一生。留下些许医学书籍,你在农村会用着的。嘉莉,多保重,你的幸福对我来说也会分享一分快乐。哥方涛。”

书信不长,情谊深厚。汤嘉莉难受好一阵子。

方涛赠给的医学书籍,没想到从此改变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