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银忠去谯城参加全省小流域综合治理专题会议，时间安排三天，会议结束后，冯县长留他住一宿，专门听取他汇报知识青年赤脚医生汤嘉莉的情况。

“老项啊，这回你可玩大了！汤嘉莉的事迹省卫生厅十分感兴趣，她的发言稿被推荐到省报全文照登，立刻引起中央领导的重视，在报文上做了批示，要求咱们地方政府认真总结经验，扶持这个新生事物成长。昨天省卫生厅楮厅长特地来电话询问汤嘉莉的近况。老项，这是一项政治任务，汤嘉莉不仅是清流公社，也是谯城县的。我命令你只能做好，不能出半点差错，更不能办砸。”

项银忠是冯县长多年的老部下，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可以说是铁哥们。冯县长特地把项银忠邀回家吃顿饭，饭桌上，冯县长神情严肃用不可置疑的口气，向他交代这项政治任务。项银忠表面镇静，心中开始热血沸腾，事实证明他这个农业技术员出身的泥腿子干部，政治敏感丝毫不次于政工出身的干部。

项银忠激动兴奋几乎一夜没睡，他为汤嘉莉高兴。汤嘉莉虽然生长在小镇上，可下放农村仅仅几个月，不但掌握农活操作技术，业余时间还无师自通学会农村常见病的预防和医治。用汤嘉莉的话说，为了节省几毛钱，农村妇女忍受着折磨，日积月累重病缠身。血吸虫病的感染留下粗脖子肿腿，掏不出医疗费，常年溃烂脓血不止，白茬茬的骨头露在外面三十年。一根银针治百病，几把草药气神医。

这些农村常见病，竟然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女知青不花一分钱，就地取材利用漫山遍野的草药祛病消灾，消除痛苦。

以项银忠的判断，汤嘉莉发展潜力远远超过上海五姐妹。她轻而易举破解了党和国家二十多年来想解决，又没能力解决的难题，给农村今后医疗卫生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项银忠同时也为自己冠以慧眼识才的伯乐感到自豪。清流公社属于谯城县的西伯利亚，穷乡僻壤，人烟稀少。被称为“”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谁料想穷山窝里照样生出金蛋蛋，汤嘉莉是金蛋蛋，她不但改变自己的命运，也照亮项银忠的人生和仕途。

项银忠赶早车回清流镇，到了公社大院听到第一件事，就是谢庭雨开枪伤人，而且伤的是卫东风。项银忠头脑嗡地一声闷沉，他意识到已经出问题。

他把杨小军叫来，故作镇静惯例问些情况。杨小军按照程序一一汇报，完了呆站一旁。项银忠说完了就这些？杨小军点点头。项银忠提示，没发生别的新情况新事件？杨小军想绕过谢庭雨只字不提，项银忠把他堵到死角，再不说就是欺骗领导瞒上欺下。

杨小军敲敲自己的脑壳，瞧我这记性丢爪子就忘了。谢庭雨擦枪走火误伤他人，被关在公社审问室里隔离审查呢。项银忠看着新文件，漫不经心问，说清楚些，是擦枪走火，还是开枪伤人，这是两码事，性质上有区别。

杨小军知道蒙混不过去。在曹立功与项银忠之间刀打豆腐两面光，他道空肤浅，没这个驾驭能力。杨小军尽量简单明了，免得话多有误。

“起先传说谢庭雨在擦拭双管猎枪，卫东风去看热闹，不料擦枪走火，误伤站在门口望呆的卫东风。张部长带人去看了现场，与当事人口述不符，就把谢庭雨带到公社大院，经审查，谢庭雨说出来龙去脉。

卫东风因为香椿儿坠胎自杀牵连到他，两人私情被说成强奸，卫东风戴上坏分子帽子。卫东风认为造成这样后果，是谢庭雨汤嘉莉争当先进一手策划。寻衅报复，利用三位知情聚会，卫东风持刀行凶杀人，谢庭雨出于自卫朝卫东风开枪……”

项银忠一反老练沉稳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丢下手中的文件，不愿再装作看文件的假象，双手背剪着身后在办公室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这些年轻人做事就这么毛毛糙糙，一时冲动不考虑后果！”

突然他想起杨小军还站在面前，自知失态摆摆手。你去吧。杨小军如释重负抬腿出门，在门口潜意识冒出一句话，曹书记在亲自过问。他在表明自己的观点立场，站在项主任这一边的。

项银忠思想有所准备，所以小心谨慎，稳步前进不能闪失丝毫缝隙，让曹立功有机可乘。

他叮嘱汤嘉莉，要求她回到鼓山坳，处处以高标准高要求严格要求自己。他没想到谢庭雨会捅出篓子。如果不牵涉到双管猎枪，单就两人打斗只要不闹出重伤或者人命，批评教育不会兴起风浪。动用枪支可不是小事，政府部门自然兴师动众。曹立功不会轻易放过，绕梁三匝大做文章。板子打在谢庭雨汤嘉莉的身上，却痛在项银忠的心上。

这时，汤嘉莉敲门进来。

“是嘉莉呀，请坐。”项银忠迅速换副官场上面孔，“找我有事？”

汤嘉莉准备好的一肚子话，一时紧张找不出开头语。想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似觉得委屈，鼻梁发酸眼睛渗红哇地哭出声。项银忠随手关上门关心问道：“受到什么委屈了？”

“谢庭雨关押在公社里，他是擦枪走火，不是故意伤人。”

“我从县城开会刚回来，情况我会了解的。没有别的事回去吧。”项银忠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他和曹立功面和心不和，暗中争斗来日方长。

汤嘉莉听出项主任在下逐客令，项主任说的是实话，一无所知啥事也不清楚能谈什么呢？耐心等待吧。项主任补充一句，“回鼓山坳安心做好你的赤脚医生，啥事不要多想。要相信公社党委会处理好这宗事件。”

这回汤嘉莉没有听项主任的话，回鼓山坳她能安心工作吗？谢庭雨一天不放出她是不会回鼓山坳的，她心急如焚急等着想见他。

急中生智，汤嘉莉突然想到沈丽娟，谢庭雨对上海五姐妹同样有恩惠，如果找到沈丽娟她们不会不帮忙的。再说，沈丽娟又是曹立功的大红人，求他早点放人这点面子准会赏给。

她向杨小军借辆自行车，一个多小时赶到板桥队。沈丽娟也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正想进一步落实是否真实。汤嘉莉主动到来，千真万确。沈丽娟当即随同汤嘉莉赶到公社找到曹立功，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谢庭雨被当天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