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击

汤嘉莉不相信,自己会在梦中呼喊谢庭雨。她对谢庭雨有感情,虽然他对她极大伤害,她仍然对他不记恨。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一定是郑星远深刻的成见造成了幻觉。男人心眼就是这么狭隘,她和谢庭雨只是短暂的恋爱,而他与桃花床笫之爱造成怀孕,就可以不做痛悔深究?

汤嘉莉不想和他分辩,采取回避忍让置之不理。

新婚几个月小俩口都在家中吃,尽管两人伪装得天衣无缝,汤嘉莉仍担心被他们看出破绽,多次提出要单独开伙。郑母不同意:“多副锅灶多项开销,一大家在一起搅和节省。再说嘉莉上班再忙着家务,做妈的心疼。”

郑星霞鬼心眼多,最先发现哥嫂的苗头不对,趁着医务室清闲,摸进药房。“嫂子,你和咱哥的关系咋样?”郑星霞单刀直入。

“问这干啥,小俩口刚结婚哪有不好的道理?”汤嘉莉笑说。

“不见得,我看咱哥对你好像不咋样。”

“结过婚,宣布罗曼蒂克结束,进入真实平淡的家庭生活。再不会像谈恋爱那样卿卿我我?”

郑星霞摇头不相信。

“举例说明,从哪里看出你哥对我不好。”汤嘉莉反问。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对你不太热烈。”

“你精明过了,你哥对我好着呢。”

“如若我哥对你有什么说出来,叫咱爸妈收拾他。”

这话说了没多天,汤嘉莉与郑星远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起因很简单,罗玉珍急等着用钱,凑齐12个小姐妹参会。每人一月10元钱,一年结束。会头是罗玉珍,120元第一个月归她用,其余摸阄。汤嘉莉不等钱用,甘愿放弃最后一个收尾。

汤嘉莉拿到120元后,恰巧杨小军送来一张上海表票,汤嘉莉想到父母养活自己这么大,应该有点孝心,送块表作为纪念。她与郑星远商量,郑星远当即反对:“在咱父母家吃喝一分钱不交,你却给自己家人买那么贵重的东西,他们知道了啥想法?”

“做女儿的孝敬父母天经地义,他们凭啥反对?再说我们结婚,咱家花了那么大的开销,送块手表略表心意。”

“那是你父母想在清流镇摆谱争脸面。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干嘛显摆那么大场面,把我都折腾得脱层皮。”

“你真是个白眼狼,前脚进门后脚吃人。咱爸妈屙屎烫你牙了?”汤嘉莉恼怒。

“咱心里明镜似的,你爸妈对我不满意,怎么看都不顺眼。天不遂意事与愿违,看上眼的却没上门,被咱这个不入眼的冒名顶替。”郑星远把老账又翻出,阴阳怪气。

“男子汉大丈夫,胸襟一点不开阔。陈芝麻烂谷子,倒腾那点小事烙饼都翻糊了,有意思吗?”

“他能做咱就能讲,不说心里憋闷慌。”

“咱父母不如桃树婶那样会做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你和她们过去吧。”汤嘉莉被逼急了反戈一击,正中要害。

郑星远蹦跳起来:“你当我不敢?桃花虽是农村姑娘,她单纯朴实温柔体贴,不像你胸有城府,暗藏心机阴险毒辣。别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别人都是阿斗。你做的那些事,我全知道。”

“话说到这份上,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你就不是你妈养的。我是怎么个暗藏心机阴险毒辣的?”

“你敢骂我!”郑星远话落手到,打了汤嘉莉一个嘴巴。汤嘉莉哪能饶他,扑上去与他厮打。改建的新婚房不隔音,竹竿裹草的泥巴墙。隔壁邻居放个屁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么的响动,咋能听不见?

邻居过来拉架,才将两人拉开。郑星远和汤嘉莉在厂里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半天时间小两口打架的事,满城风雨。

汤嘉莉害怕两人关系不好影响公婆情绪,以小家住在厂里,上下班方便为由,开始单独开伙。

郑星霞给两人代信:“咱爸妈叫你们回家吃晚饭。”

郑铁锤阴沉着脸坐在冲门口的方桌旁,开口便说:“你俩为啥打架的?”郑星远故意把汤嘉莉拉在身边,装作亲昵状,吞吞吐吐回答:“没有呀,十里无真信,这一里多地就传谣言了。咱俩那是闹玩的。”

“有你那么闹玩的,嘉莉脸上咋有血痕的?”老爷子眼睛锐利,掸眼看见汤嘉莉的脖颈处有道浅红色的血杠,“刚结婚才几天就动武打人了,说说到底为什么事不能平声静气地解决?”

最后还是汤嘉莉敷衍,郑铁锤才肯饶了儿子。

“嘉莉这么好的媳妇,你不珍惜疼爱,有意找茬作怪,我看你心里八成还在想念那个狐狸精。她坑害你还不惨吗?要不是嘉莉救你一把,你有今天的人模狗样?做人要知道好歹,知恩图报。”

汤嘉莉在郑家是有功之臣,永远立于不败。

郑星远心里窝着气,除了吃饭睡觉一心扑在工作上。红星厂一年两次大会战,分为年中年底。这次会战,技术科和工装车间负责上一条生产专机线,郑星远作为见习技术员分配到车间攻关组,负责图纸设计。白天上班晚上加班,每天要干十四五个小时。车间会战,后勤部门也要跟上,汤嘉莉主动要求值夜班。她背着药箱在厂里各个车间巡回。

工装车间灯火辉煌,机器轰鸣,操作工赶做零件,装配工指挥吊车安装专机,工作井然有序热火朝天。汤嘉莉站在车间大门口,远远望见郑星远正和几个钳工师傅围着一台高大宏伟的机器井然有序地忙活着。

实践出真知,郑星远说这次大会战,他在实践中学到不少东西。图纸变成实物,主要靠钳工的手艺,他很佩服钳工班长魏国庆,大字不识几个,手艺却十分精湛,尤其是识图堪称一绝。

装配图很复杂,密密麻麻的实线虚线,像蜘蛛网一样密布,看得眼花缭乱。魏国庆却能从细如蛛丝的平面图中看出眉目,哪儿标示不够准确,哪儿装配容易出问题,需要提高精度等级。专机线的图纸都要经过他审查签字,才能转发到生产科安排计划生产。

郑星远和魏国庆在一组,就拜他为师,更学不少东西。其实魏国庆只比郑星远大两三岁,他干了十多年钳工,善于动脑筋,凡事都认真琢磨。在无数次的大会战中,不断总结积累出丰富的经验。魏国庆在休息喝水时,喜欢找他聊几句。

“在工厂做工全靠精细实干,一点不能粗枝大叶。一个公差尺寸出错,就会酿成不可估量的损失。”魏国庆在他设计的图纸上每找出一处问题,都要严肃指出。并且要求只允许一次,如果再次犯同样的错误,就会拍桌子打板凳,当众给他下不了台,“你没长记性怎么的,出现这样的失误,想想你这个技术员还能不能干了?”

郑星远脸色绯红,有师傅圆场:“小郑大学生刚毕业,图纸能设计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魏国庆会说:“大家都不说是坑害他,改图纸橡皮擦动动再添几笔容易,要是投料生产了那损失无法挽回。”

正因为魏国庆要求严格,郑星远在大会战中图纸设计没有出现过大问题,受到厂部多次表扬。郑星远非常感激他。魏国庆好一口。

汤嘉莉说:“哪天有空儿把魏师傅请来家喝几杯。”

郑星远说:“我请了,魏师傅说喝酒误事,等大会战结束一定来喝酒。”

郑星远还说他路过火车站时,一个测字看相的人说他命好,关键时刻会有贵人相助。灵验了,魏国庆便是其中一个。

汤嘉莉留心在意,偶尔遇见魏国庆,她都会主动上前打招呼:“魏师傅早!”魏国庆愣怔,他对她不熟悉,医务室从没去过。“魏师傅不认识我,我可把你记在心里。咱家星远在家没少唠叨你,说你怎么关心爱护他,把技术毫不保留传授给他。”

“你是郑技术员的老婆汤医生呀?”魏国庆不好意思,“我是个大老粗,郑技术员抬举我了。”

有几次吃夜餐,汤嘉莉见魏师傅把荤菜留着,将素菜和饭吃了。问郑星远才知魏师傅家庭困难,荤菜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吃。汤嘉莉就找借口,把荤菜让给魏国庆。一来二去两家熟悉了。魏师傅把她当作弟妹。

汤嘉莉也听到一些风声,说厂党委书记何进对郑星远在大会战中的表现非常满意,大会小会上多次对他表扬,并放出风声,要在大会战中培养一批年轻人,充实到中层干部岗位,郑星远属于重点培养对象。魏国庆功不可没。

汤嘉莉背着药箱在工装车间里转一圈,罗玉珍和安琪都上夜班,她在她们的机床旁站一会说几句话,两条腿不由己迈向郑星远那圈人堆处。钳工班的人几乎都在,车间主任陪同围着刚安装起的一台机器看热闹。

魏国庆掸眼看见她,打声招呼:“汤医生值班呀!”汤嘉莉含笑着点点头。魏国庆情绪饱满:“会战三个月,成败在此一举。”

“今晚试车。”郑星远解释。他蹲在机器上对每个零件做最后的检查。

有几个钳工往夹具上安装工件。大约半个小时一切准备就绪。这时车间主任陪同党委书记何进走过来。

车间主任问魏国庆:“准备得咋样?”

魏国庆:“可以试车。”说着按动电钮,机器发出轰鸣声,四面旋转的刀盘刷在工件上,铁屑飞扬。几分钟的功夫,工件加工完成。

汤嘉莉看不懂,魏国庆给她讲解:“这叫组合机床,四台动力头组合而成。原来工件需要四次装夹加工,现在一次性完成。”

“提高功效四倍喽。”汤嘉莉在车间里当过几个月的工人,略知一二。

“你真聪明。”魏国庆夸赞。何进扭头看看汤嘉莉,魏国庆介绍,“郑技术员的家属,厂部汤医生。”

“小郑表现不错,你们做家属的大力支持也有一份功劳。”何进表扬。

检验台传来好消息,加工后的工件经检验符合图纸要求。一次性试车成功,何进带头鼓掌:“我代表党委厂部向你们祝贺。”

魏国庆凑到何进面前:“光口头表扬不行,来点实际的。”

何进没听懂,车间主任补充一句:“都是馋嘴猫,要喝庆功酒。”

何进说:“通知食堂添几个菜,不想休息同意你们喝个痛快。不过不许喝醉闹事。”

食堂每晚供应夜餐,事务处11点后统计人数发餐劵,一人一张。汤嘉莉去吃过,一荤一素三两饭。荤菜或是肉圆或是红烧肉,素菜是季节菜,数量也充足。专机会战首战告吉,临时聚餐,食堂现时接到通知,只能多炒几个素菜。

魏国庆说:“汤医生甭回家,和我们一起凑热闹。”

魏师傅邀请,汤嘉莉不好意思推辞。

夜餐,肉圆子红烧肉连盆端,一级白酒一人半斤限量,十几个人围满一桌。汤嘉莉象征性敬大伙两杯,再单独敬魏师傅两杯,借托医务室有事离开。临走交代郑星远不要贪杯喝醉了,早点陪同她回家。那晚郑星远着实高兴,酒喝高了点没醉,一路说个不停。

这场大会战虽然还没结束,郑星远由于工作出色,组织上找他谈话,叫他早点把入党申请书交上去,年底赶上今年一批预备党员。党委书记何年间接向他透出风声,大会战结束后,工作有变动,至于去向没有说,据郑星远推测,只会高升不会下降。

回到家里,汤嘉莉把药汤热了给他喝。“药汤太苦了,求你不喝。”郑星远哭丧着脸说。

“你进厂还不到三年,喜事接连不断,别忘了有老婆的功劳,应该带我分享。”汤嘉莉含情脉脉。

那一晚郑星远睡得香甜,呼声雷动,到了凌晨,一夜养精蓄锐精力充沛,他突然翻身把嘉莉紧紧搂在怀里。等到汤嘉莉清醒时,身体本能抵抗,可锐器来回不停冲撞,矛与盾的交锋。汤嘉莉的身体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心惊肉跳,忍不住发出呻吟声,再有一个冲刺,她就能攀登快乐的顶峰。

郑星远朦胧的喊叫:“桃花,我好想你。你真好,只有你能给我这么痛快……”好似一股西伯利亚袭来的寒流,使得汤嘉莉汹涌澎湃的春潮,戛然然停止流动,迅速结冰成棱把她冻僵冻硬,形同一具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