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诊所开业
两人说着话,天色眨眼功夫蒙上黑影。苗彩凤望望谢庭雨,又看看汤嘉莉:“后面现成的床铺,新换干净的被套,二位在这里安歇?”
汤嘉莉脸红了,嗔怪:“想到哪去了,今天巧合遇见,庭雨把我带到这里的。”
“你俩有缘无分,姐这儿方便,恋情幽会避道保险。”
“姐把咱看成什么人啦?”
“啥年头了,你俩又有情有爱。”彩凤笑着说,“谢总苦闷的时候喜欢来咱这里喝闷酒。他常念叨你,说这一生只做一件亏心事,就是对不起嘉莉,来生做牛做马一定偿还。”
汤嘉莉敬佩谢庭雨聪明,借用苗彩凤的嘴说出他想要说而不好开口的话。
“过去的事过去了,再提它没意思。各自组成家庭,安分守己过好小日子。”
“话不是这样说,乡下老话:种不好庄家一季子,娶不到好老婆一辈子。你俩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没有结合鼓山坳的乡亲为你们惋惜。”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咱们没成夫妻呢。咱没人家有本事,出面说句话,招工那么大的事情轻而易举解决。”
“嘉莉,我知错了还不行,请你原谅给个悔改机会。”谢庭雨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
“谢总到俺这儿喝闷酒,看出他们夫妻生活不和。”苗彩凤帮腔说情。
“老天公道,不会一斗芝麻倒进一个坑,好事论一人,罪有应得。”汤嘉莉恶狠狠地说。她不想提起往事,让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扯开流血,“送我回去!”
车开到城边汤嘉莉要求下车,再乘公交车。她不愿让熟人看见,引发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购买医务室的钱款,我给垫上了。”谢庭雨说。
“谢谢,以后我会还的。”汤嘉莉冷冷回答。走在路上,她似有所悟,也许是谢庭雨自导自演的一场破冰秀,紧凑巧合恰到火候。汤嘉莉不会感谢,相反意识到他心怀叵测,须得小心慎为。
开业了,还是那三间破房子,桌椅板凳器具摆设一切照旧,性质却变了,红星厂的医务室变成汤嘉莉的私人诊所。街坊邻居要她红红火火搞场热闹换牌仪式,汤嘉莉自知自己的小名子,换汤不换药,看病拿药的还是红星厂的老职工。一来路近方便,就在厂区边。二来收费低廉,不会像医院宰客赚黑心钱。
汤嘉莉在保本的基础上略加盈利,公平合理。外面的患者看不上这个不起眼的小诊所,不屑一顾。她不愿花费那个冤枉钱,不声不气把诊所门打开,里面灰尘一层,她用电水壶烧开水,将桌椅板凳擦干抹净,医疗器械煮沸消毒,药品重新整齐码放,新主人要有新气象。
第一个登门就诊是川妹,她挺着大肚子,要汤嘉莉给检查检查胎位。看样子有七八个月了。汤嘉莉说最好去医院仪器检查,准确保险。川妹苦笑笑说,找你看图的省几个钱呗。汤嘉莉想想是这个理,这年月,企业职工生活不容易,尤其是下岗职工。好在孤儿寡母的川妹被照顾安排一份工作。
“每月拿工资,生活够糊来吧?”汤嘉莉边检查边说话,随口问问。川妹眼光暗淡,叹口气:“说是安排上岗,干着整人事,拿着半工资。”
“这是什么话?”
“政策倾向一线,车间承包搞计件制,咱们后勤服务的,只拿他们一个零头。俺又是属于照顾加塞抢人家饭碗的人,零头中的一半。汤医生你算算到俺手里能有几个钱,只能买回粮油煤。”
“这不是欺负人嘛,应该同工同酬。”
“牛大头带着人去论理,谢庭雨说那时红星厂的大锅饭,一去不复返,民营企业按劳取酬。牛大头顶牛说,同工不同酬,照顾上岗的难道是孙子?你猜谢庭雨怎么回答,民营企业不养活闲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占得满满的。你们照顾上岗的人从人家碗里分饭吃,能同工同酬吗!牛大头大骂他秋后算账,软刀子割肉。谢庭雨说不想干随时走人,民营企业用人方针:双向选择。牛大头一赌气走了。”
“难怪这几天咱见牛大头在家属区闲转悠,有时扫扫门前地,有时扛着鱼竿,清闲得很。”
“胳膊拗不过大腿。俺要是失去那几百块钱,还不得饿死。”
川妹可怜。汤嘉莉记得她刚住进工人新村,黄皮精瘦,成天穿着一套宽大肥长的男人中山装,背上背着个二三岁的孩子。这是她来新村讨饭,多事的老娘们问了她的身世,得知是从四川被人贩子拐卖到此地,男人死了,无依无靠沿街乞讨。有人提议介绍给光棍老闷师傅做个伴。女人没意见,她只想有个落脚地点。
老闷说愿意留下安生过日子吧,微薄工资三口人生活紧紧巴巴。女人没事扒草拾柴,在门前支起缸缸灶烧锅做饭,能省省点。川妹身体不好,常去医务室打针拿药,账记在老闷头上。有段时间川妹像被蒸发掉似的,无影无踪。汤嘉莉感到奇怪,她主动找上门。
川妹把她拉进屋里,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俺遇到一位气功大师,神奇得很,俺跟他后面练了一个月的气功,百病消除。”汤嘉莉不相信。川妹说:“师傅向俺发功,俺感到两臂之间有法轮在旋转,浑身在发热,有种电麻感。那使肌肤的功力传输到俺的身上,驱除病魔。”汤嘉莉说:“照你这么说医院要关门喽。”川妹说:“不信?俺带你去体验体验。”汤嘉莉去了。
气功大师下午讲课,早晨带领学员练功。讲堂设在一家企业二楼的会议室里,里面坐着大约三四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川妹说参加气功学习班的,有不少还是大学里的教授,机关里的干部,他们都如痴如醉。
汤嘉莉对讲课不感兴趣,高深莫测的东西她听不懂,什么“执着用心”“破除常人的各种观念”,要“忍”“悟”“舍”“德”“信”……大师还说地球是宇宙的垃圾站,常人社会是一个大染缸,修炼人不该留恋这个地方,只有在这里才可以修炼返回去,甚至上升到更高层次。
川妹说:“听不懂不碍事,知道那是修行的最高境界就行了,俺们是初学者,每个学员都要往这方面努力。第二天天还没亮,川妹又来喊她参加练功。她对气功大师说是新来的姐妹想体验气功的神威。气功大师说先要洗脑,“不失不得”,你不愿意失的时候,要强制你失。
大师不肯让她体验,只能当作旁观者站在一旁看着那些练功学员,在大师的指导下认真苦练。川妹走火入魔,神神道道成天想的都是她的神功。孩子不管,家务不做,坐那儿神智呆痴,半天不语,甚至要寻生觅死。老闷急了,请汤嘉莉去看看。汤嘉莉诊断为精神病,要赶紧治疗。后来才知那是“法轮功”邪教组织。
汤嘉莉总结归根结底是个“穷”,无钱看病相信神功。认真检查一番,川妹肚里的胎儿发育没有异常现象,劝慰几句,注意保养不要重劳动。好在川妹逐渐恢复。
“汤医生,你也不易,郑厂长落难,你要支撑这个家,多想开些。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川妹感动,“一个人在家苦闷,参加俺们的教门吧。”
“你又想歪门邪道?”汤嘉莉警惕惊讶。
“是耶稣,正当的教会,教人扬正祛恶走正道。”川妹说,“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法轮功差点害得俺家破人亡,这次教门上门动员俺慎重,去教堂试听了几次不错,新村里不少人都参加了,主会保佑你的。俺家设分堂来听听?”
“咱只信自己,一起都依命。神呀主呀能避免咱家这一劫,咱才信它呢。”汤嘉莉干脆果断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