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嫂的“夕阳红老年歌舞队”贺喜，给汤嘉莉的诊所带来好运，当天晚上，汤嘉莉准备打烊关门，一个男人鬼鬼祟祟闪进门里，他看见诊所里只有汤嘉莉一个女人，脸顿时红了。

“先生，你要看病吗？”汤嘉莉不认识，随口问道。

“看病。不不，我不看病了。”男人吞吞吐吐，转身要走。

“我是医生，你看男性病？”汤嘉莉猜出实情。

前几天汤嘉莉专程去吕芳家玩。背靠大树有阴凉，吕芳是谯城的权威妇科专家，是个日后用得着的人物，必须时常联络感情。吕芳搬进新家，新购买花园小区一个百十平米的单元，三室一厅。组合家具，电器齐全，从里到外全新装置。

“好漂亮呀，你家成了金銮殿。”汤嘉莉情不自禁惊叫。

“没见过世面，在谯城咱只属于中等家庭。”吕芳敲敲她的脑壳，“感谢改革开放，拿手术刀的也能发家致富。”

吕芳的丈夫已经退休，他主政家务烧饭洗衣。围裙还没脱下，从厨房里探出头与汤嘉莉打声招呼，沏两杯茶，又钻进厨房忙活。

“生意怎样？”吕芳还是那副面孔，清高孤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不怎样，能糊住嘴呗。”汤嘉莉如实回答。

“不用急，当医生靠名气，你还没修炼成精。十年熬成婆耐住性。”

“主要患者还是本厂的老职工，下岗职工生活拮据，收回成本略有盈余。”

“这就对了，服务本厂，稳住根基。要锁定赚钱的目标。”

“主要靠妇科挣钱，女孩子舍得大方，甩手三五百元钱不吝啬。”

“要拓宽财路，男人性病看过吗？这是个强大的群体，不能忽视。”

“我是个女人呀。”

“你是医生，患者还分男女。”吕芳瞪她一眼，“女孩子开放，说明男人有需求，性病流传广泛。你没见谯城到处贴小广告，游医郎中靠这个发大财。”

“我没看过男人性病。”

“我这里有些实用书籍，你拿回去看看。”吕芳又介绍几种特效药，“万一拿不准，电话联系我。”

吕芳外冷内热，真心帮助她。她丢下乔迁之喜的份子钱。

机会都留给有准备的人。患者上门了。

男人不好意思退下内裤，私处红肿像个红萝卜，腿丫一片片红斑呈现颗粒状。

“怎么感染的？”汤嘉莉细问。

“昨晚几个朋友喝了酒，钻进洗头房鬼混的。”男人如实说，“我还没孩子呢，会影响下一代健康吗？”

“包你彻底治愈。”

“费用多少钱？”

“根据你的经济条件。”

男人打完吊液，丢下一沓钱走了。

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挣这样钱真容易。汤嘉莉把挣钱的目标锁定私生活不检点的人群。

钱壮人胆，汤嘉莉渐渐找回过去的自信。人要自强，男人不当厂长，自己更要活得滋润，自己抬高自己。生活一旦安定，汤嘉莉的心情也渐渐好转，除了一个月去看望郑星远一次，她的心思都用在诊所上，想方设法赚钱。等过三年星远刑满释放，她为家庭也奠定一些经济基础。一家照样和和睦睦过活。

家里少些烦心事，外人却找上门。赵天亮气呼呼走进诊所，没头没脑吼一句：“世上真少见的女人，榆木脑袋一根筋，咋就不会拐弯呢。”

“你说谁呢？”汤嘉莉问。

“还能是谁，愚蠢痴呆，鬼迷心窍的的大傻子。”赵天亮气喘呼呼，汤嘉莉顿时明白骂的是川妹。

“她咋得罪你了？”

“那天咱俩在外面说话她都听见，你走后，她追问说啥事。我直截了当说，汤姐要撮合咱俩。川妹说俺早有这个想法了，临墙隔壁的中间墙打个门，方便。”

“两人私下好上，不需要咱这个老媒？”

“川妹可怜，怀里抱个手牵个，无依无靠，生活艰难。咱说一个月只挣千把块钱不够维持四口人吃饭，把你家堂屋拾掇拾掇，摆副麻将桌贴补贴补。”

“这倒是好主意。既能挣钱，也不耽误带孩子。”

“你猜哪个呆子咋说，俺们姐妹还要做礼拜呢，主会保佑俺们的。咱气得转身就走，让主管她们娘三个吃饭吧。”

“莫急，消消气。你是男子汉度量大些。”汤嘉莉给他倒杯白水。拉郎配，好不容易让两个苦命人走到一起，咋能三言两语闹崩了，“姐抽空去説叨说叨她，耶稣再神灵，不会给你填饱肚子。”

这个星期天，汤嘉莉抽空特地去川妹家看个究竟。时间尚早信徒没到，川妹正在家打扫卫生。她见汤嘉莉来了，丢下拖把迎上前：“汤医生你的大忙人，咋有空转到这儿？”

“听说你和真主走得亲近，主时刻在保佑你。”汤嘉莉有意含沙射影损她几句。

川妹不知好坏信以为真，“汤医生你终于信主了。真主就在外面每个人的头顶，一双眼睛不分昼夜时刻盯视着咱们，做好事他知道，做坏事也瞒不了他的眼睛。就连心里想咋，真主都一清二楚。”

“你对真主这样真心，主给你啥样回报？”

“要说多着了，你上次诊所违规，被派出所带走，咱和姐妹们为你祷告一个晚上，第二天你就被放回来，是主在保佑你。郑厂长进局子能判刑三年，咱姐妹们没少祈求真主保佑，才有这个结果。”

汤嘉莉哭笑不得。人为变成天助，牵强附会。

“真主保佑你了吗？”汤嘉莉问。

“咋没保佑呢？孩子顺顺当当出生，那是主的关爱。”

“如果不送往医院及时剖腹产，你分娩能那么顺利吗？”

“真主通过医生的手，保佑俺们母子平安。”

汤嘉莉无法与川妹沟通，一根筋直抵牛角尖，出不来。

九点钟信徒陆续来到川妹家，有男有女，以中老年妇女为多。新村人有好几个，大多是外面陌生面孔。大家见面笑笑点点头，默不作声围坐一堆，闭目祈祷。半小时后，川妹带领大家唱诗，先唱《主在圣殿中》：“主在圣殿中，主在圣殿中，普天下的人，在主面前，都应当肃静，肃静，肃静，应当肃静。阿门！”

汤嘉莉听不懂，呆站一会儿，朝川妹招招手，川妹完全进入圣境，静坐的只是一副躯壳。

汤嘉莉默默往回走，路过篮球场，这个时候正是自由市场的高峰期，因地制宜自动形成各类贸易区。农贸区菜摊堆满一条甬道，数量不多，品种齐全。旁边是餐饮区，油烟喷发，香味四溢。服装百货区相对冷清些。汤嘉莉不买不卖穿心而过，到村口看见一堆人拥挤在一块儿，像看什么热闹。汤嘉莉身不由己两腿向前挪动。

牛大头推着他的自名为宝马的三轮车，一腿着地一腿跨在坐垫上，正在高声宣讲。旁边围满新村的职工。

“工友们，老师傅们，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华宇公司犯事了，检察院早上七点查封销售处，销售处长汪俊和账本一起被检察院带走。”

这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在新村上空突然爆炸，围观的人顿时增加。刚刚被华宇公司辞退的马二楞硬挤进人堆里，站在牛大头的面前，追问：“说清楚些，咋回事？”

“这还用问吗？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谢庭雨身边的心腹出卖了他，十有八九是经济问题。”牛大头说不出具体细节，只能爆料一条标题新闻，“咱驾驶宝马送走一位顾客，路过红星厂，正巧看见检察院的警车一清早开进厂里，猜要有事，于是把宝马停靠路边，窝在传达室守候半个多小时，穿着检察院制服的检察官，把一尺多高的账本搬上车，接着汪俊被押上警车一同带走。”

新闻有爆炸威力，可是虎头蛇尾，大伙儿听了不过瘾，就像嗜酒人刚砸到酒味，杯中空荡。于是更加贪婪奔走相告相互打听，探听华宇公司究竟泛出多大的事，惊动检察院。汤嘉莉属于其中之一。

传出的版本不一，大同小异，细节有所差别。篮球场空地成了新村发布新闻的中心。特别傍晚，各处谋生的新村人下班归来，在篮球场都要驻足一会儿，传播道听途说的新闻。

汤嘉莉诊所清闲，热心参与听众的行列。她认真分析去伪存真，最终演绎出汤氏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