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嘉莉战战兢兢推开美容会所的玻璃门，迎宾小姐带着刻板的笑容迎上前：“女士您好，需要什么服务？”

“美容。”汤嘉莉回答。

迎宾小姐递给她一份广告书。

“本会所美容护肤项目有：脸部护理、脸部排毒按摩、蒸汽美容等十几种，请您根据自己皮肤选择。”

汤嘉莉一下懵了。隔行如隔山，美容行当里，还有这么多讲究。

“我是油性皮肤，你们是专业人员，推荐哪种适合？”

“后两种对你们中年人油性皮肤适合。”迎宾小姐说。

“好，需要多少费用？”

“您是选择不定期，还是包月包年？”

汤嘉莉犹豫不决。迎宾小姐竭力推荐她包年，买金卡最合算。再一听价格包年需要好几千元，她尴尬笑笑。“不定期吧，先做几次看看效果。”

“那就来个包月，划算。”

两人高一声低一声地讨价还价，白桃花从里间出来。她头上包着白毛巾，脸上贴着面膜，扭动丰硕身子来到近前。

“听声音猜出是嘉莉，果然是你，难得难得。我老早提醒你了，女人靠的是容貌，这张脸是门面，从哪儿省钱也要经常打理这儿。你这美人胚子，稍加美容还不年轻十岁？”转而对迎宾小姐说。“这是我小姐妹，先试着做几次，效果好她会包年的。”

她要张会员卡，把汤嘉莉拉进里间，安排在身旁一张躺床。美容师先在脸盆内盛满开水，用大毛巾做成袋状遮住盆周，用发罩裹住头部，慢慢熏蒸，待水温稍降后，头伸入袋内，脸距水面约10厘米，坚持10分钟。自感水温低蒸汽少后，伸出头稍歇，换盆热水再蒸。轮换三次，汗毛孔开启，血液加快循环。美容师再让她躺在躺床上，薄搽营养霜，轻微按摩消除污垢，消减黑斑与皱纹。汤嘉莉第一次做美容护肤，不懂得程序，听从美容师安排。

“信息社会，智慧就是金钱。”两个女人并排躺着，白桃花不甘寂寞主动搭话。“上次你说的那个建议，我反复琢磨试做了，效果还真好呢。”

“我啥时有建议的？”汤嘉莉莫名其妙。

“贵人多忘事。你建议姐明儿开办女孩子社会知识培训班呀，这才多长时间久忘了。”白桃花提醒，汤嘉莉想起那句玩笑。

“说说而已，没放在心上。”

“姐可是当真的。物色几个有潜力的女孩儿，以身说法，慢慢调教。她们按照我的教学去做了，个个成功，都找到如意郎君，从糠箩一步迈进米箩里。”

“有这样灵光？白姐修炼成神了。”

“市场经济嘛，有需求就有市场。社会流行语：人生就是选择，选择对了得到得多，选择错了付出得多！如何看待选择，如何看准下狠，靠的是女孩子的眼光和才智。女人再有本事，不如嫁给个有本事的男人。”白桃花口若悬河沾沾自喜，“我开办的培训班，提高她们观赏识别和预测的能力，以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大的回报。这样的培训班谁不想参加，广告一出门庭若市，火爆得很。”

汤嘉莉不敢相信。白桃花江湖行走，虚虚实实，难以揣测。“白姐的培训班我也想参加入，近水楼台，提前预定。”做美容的女孩子插话。

“怎么样，只要能发财，指导发财，多花几个小钱算什么。攀附上一个官二代富二代，那是一生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白桃花拍拍美容小姐的细腻小手，亲切说，“宝贝，聪明伶俐有心计，像你这样漂亮精明的女孩子，心思多放在找对象上。找个有钱有势的好男人，那是一辈子的福气，将来相夫教子做专职太太，再不需要弯腰伺候别人。”

“梦寐以求，做梦都着找好男人呢，白姐教咱几手绝活吧。”美容小姐哀求。

“这是系统性的高深学问，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功夫。三言两语都能听懂学会，世上的好男人早被你们抢光了。”白桃花冷嘲热讽，“打铁要靠自身硬，先要衡量自身条件。”

“俺们要是有那样龙凤条件，还需要去寻找巴结用热脸去碰人家冷屁股。男人们紧俺们挑了。”美容小姐反驳。

“你们进入一个误区，女人的自身条件不是自家条件。生长城乡，家庭贫富固然重要，但不是绝对。关键要有美貌、身材、素养、气质。你前两项都好，硬件达到要求，软件不行，通俗说，文化素养气质不够。”

“以你说如何提高素养和气质呢？”

“进培训班，我教你提高呀。从走路做相眼神到说话交流，一项一项系统学习提高，三个月我会把你培养成知识淑女型的女孩子，你只要给男人一颦一笑，男人会魂飞魄散，主动向你求爱。”

“白姐好口才，三言两语说动俺的心，明儿一定参加你的培训班，为寻到好男人，嫁个好丈夫不惜血本。”两个美容小姐当场表态。

汤嘉莉也咯咯笑起。“咱也想听听你的课。”

“高薪聘请你当教师。”白桃花说。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和白姐在一起，感受就是不一样。”汤嘉莉奉承。

美容室里几个女人笑成一条声。白桃花似有警觉，问起汤嘉莉：“平日里你一分钱能捏出水，这不年不节的怎舍得花大钱美容了？”

汤嘉莉不想隐瞒，干脆说了实话。

“什么评比会，那是有钱人的拼比会，一年举办一次。那些阔佬汇聚一起，比富贵比风度比老婆情人，看谁能出人头地，风光再现。”白桃花羡慕说，“俺费尽心思，努力争取数载没能进入那个圈子，嘉莉一抬步跨进殿堂。姐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对你没看走眼。”

“表彰会，发张奖状领取奖杯不就的了，有啥神秘？”

“仪式简单，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企业家联谊会懂吗？大家出钱自娱自乐。不仅是玩钱的游戏，重要在那高规格的场合，你能结识一批响当当的大人物。人脉资源花钱买不到。”

“姐这么向往，明儿邀你一起去。”

“求之不得，一言为定。今儿的美容姐请客。”

汤嘉莉美容之后又把头发做做，白桃花陪同她去专卖店选购一套合体的套装。周末卫东风的电话来了，他安排车来接。汤嘉莉不想招摇过市在新村引起哗然大波，她执意打的去，卫东风要她先来家中。

汤嘉莉犹豫：“这样不适合吧？”卫东风说：“有什么不适合的，桃花敢放个屁，我把她休了。”

汤嘉莉明白卫东风在她面前卖富。卫东风住在城乡结合部，自己买地建一处花园式的别墅。主楼三层加上楼裙足有七八百平米，装璜象个金銮殿。卫东风和桃花站在门台阶上像迎接贵宾似的守候。汤嘉莉红着脸不好意思走上前。

桃花数年不见，老远看去臃肿粗实，加上衣服肥大，活脱一个老妇女。桃花跑下台阶扑进汤嘉莉的怀里，“汤姐好多年没见着，你还是这样漂亮秀美，一点没有变样。”

“妹子真会夸奖人，姐四十的人了，女人四十豆腐渣。”

桃花拉住汤嘉莉的手，带她先在室内游览一番。别墅分上下三层，下面是会客厅，比红星厂里的小会议室还要大。上面是住房，大间套小间。那式样气派，她在电影里看过，就像解放前上海滩的大老板居住的那样，不光气势宏伟，而且金壁辉煌。

汤嘉莉看了直咂嘴说，这全是钞票堆起来的吧。桃花得意扬扬，又带她在院内转了一圈，竹木成林，花草茂盛，整个是一座小花园。

卫东风去车库整理车子，桃花靠近汤嘉莉，突然流起眼泪：“姐，看俺可伶，放俺一马，俺会终生报答。”

“你说啥话呀？姐听不明白。”汤嘉莉莫名其妙。

“卫东风在家时常夸奖你，四十岁了还那么水灵漂亮，气质优雅，说俺不如你一根小拇指。他说要是能娶到你做老婆，死都瞑目。俺嫁给卫东风这么多年，为他生育抚养一对儿女成人，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妹子再没有退路了。”

“咱是有家室的人，应邀做他一次临时女友。”

“卫东风已经痴迷上你了。”

“胡说，我不会与郑星远离婚嫁给他的。”

“俺想姐不会做出绝情绝义的事。你把星远从俺手里夺走，俺不记恨你。俺和星远不般配，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迟早他会把俺甩了。东风不同，根生土长鼓山坳人，祖孙三代都是乡下人，当初俺是委曲求全才下嫁给他。现在这家产是俺们共同打拼，俺有一半。现在他花天酒地拈花惹草嫌弃俺了，俺最怕姐插上一脚。”

“姐不会嫁给卫东风，破坏你们的家庭。”汤嘉莉表态，桃花破涕为笑。

企业家表彰会设在谯城一家五星级酒店。卫东风车到，汤嘉莉从玻璃窗里远远看见白桃花守候在旋转门厅前。猎人需要不时地捕捉猎物，白桃花看重这个圈子，她要在这里狠狠捞上一把。带进会场，白桃花不见踪影。会议正像白桃花预测的那样，颁奖表彰用不到半个时辰，其余时间酒会。

乐队演奏着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服务生托着酒盘穿梭宾客之间，有几位舞迷走进舞池翩翩起舞。高富美端着酒杯满脸笑容走过来。

“老弟，请问这位？”她问。

“昔日老友，曾经下放在我们生产队的知青汤嘉莉。”卫东风介绍。

“知识女性，气度不凡，在哪里高就？”高富美问。

“谯城市著名的妇产科医生，下海开诊所。”卫东风回答，拍拍她的肩开玩笑说，“高女士哪天高兴了想为你的情人造小人，她可以指导你优生优育。”

“你这个千刀砍的，拿姐开这样的玩笑。”高富美挤眉弄眼故弄玄虚。

旁边有人请汤嘉莉跳舞。汤嘉莉天生具备唱歌跳舞的才华。红星厂组织工人文艺宣传队，工会主席第一个邀请她。汤嘉莉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一炮走红。她音色洪亮吐字优美，声音具有穿透力。跳舞更不用说了，长腿长胳膊细条腰，舞动起来楚楚动人。以后每次组织文娱活动，都少不了她。她成了红星厂文娱骨干台柱子。

机会到了，这是她的强项，她要借此场合展示自己。汤嘉莉大方接受邀请，一个曲蹲亮相，搭上对方的手，随着轻快的音乐旋转进舞厅。尽管汤嘉莉没有穿着舞衣舞鞋，她那经过专业训练的娴熟优美的舞姿，一下打动围观者。待一曲跳完后，围观者才想起打听这位舞蹈皇后是谁带来的女伴。卫东风当仁不让，献上一束鲜花，挽着她的手臂在舞池里绕转一圈，神气活现趾高气昂。

“高女士为我们献上一曲，咋样？”卫东风有意走到高富美身边低声说。

“来不了，没有十年的功夫，赶不上你的女友。”高富美甘拜下风，“小子艳福不浅，叫你的女友好好调教你，免得在高档场所流露出乡下人的龌龊相。”

汤嘉莉矜持笑笑，她瞬间找回那久违的虚荣和满足感。有人提议舞蹈皇后献上一支歌。汤嘉莉望望卫东风，卫东风鼓励她：“展示你最光彩的一面，我脸上有光。”

酒会一直延续到午后。白桃花后来告诉她，整个酒会她成了中轴，众人议论的中心，赚足老板们羡慕的眼光和赞美的语言。汤嘉莉一夜间成了企业界名声响亮的风流人物，卫东风也感到身价百倍。

汤嘉莉羡慕这样的夜生活，歌舞升平吃喝玩乐身心愉悦。可当她返回到新村，立刻冰火两重天。这里是平民窟，垃圾遍地鸡飞狗跳，争吵打闹声不绝。贫贱夫妻百事哀，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为的一个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