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冰火两重天
汤嘉莉昨晚熬夜,今早贪睡,朦胧中听到有人打门。她急速穿衣开门,是葵嫂。
“汤医生,咱家老葵早起跌跤,快去看看。”
汤嘉莉背起药箱一溜小跑赶到老葵家。老葵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汤嘉莉忙打强心剂。一刻钟后,老葵苏醒。
“哮喘病起床行走,动作要缓慢,千万不能剧烈。”汤嘉莉间接责怪葵嫂,家中有重病人,强迫她看管照顾,少去外面玩耍了。
“不成器的两个儿子,为这两间破屋子打闹来家。老葵越想越气,一夜没睡,早起小便不慎跌跤。”
老葵属红星厂下岗职工中困难户之一。自己不能出门挣钱,反而每月要花费大把医药费,协保那三四百元还不够买药的。住房改革,公房私卖,老葵拿不出那几千块钱准备放弃,谁还能将他赶到露天住?长子大葵得知,自己掏钱买下,等两位老人百年之后,房产归他所有。
小儿子小葵到了婚嫁迎娶的年龄,要在家布置新房。大葵得知后坚决不允,说这房子是我买的,别人不得抢占。小葵说这是我家,娶老婆布置新房不在家在那里?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老葵和稀泥说,你弟弟谈个对象不容易,先把婚事办了再说。产权归你的,你弟弟也有居住权。大葵不同意,小葵不让步,弟兄俩在院子里打了一架。老葵差点没气昏,拿起棍子把两个儿子打出门。
老葵一口气窝在心里,千说万说都是自己没本事,落下不中用的病身子。要是好模好生的,出门打份工,也不至于穷到这步田地。老葵越想越气,内心自责一夜没睡,早上起来猛了,头脑眩晕,一个踉跄没站稳,草个儿般栽地,幸亏葵嫂及时发现,请来汤嘉莉抢救,寻回一条命。
“救我干啥呢?腿一伸眼一闭死了干净,眼不见心不烦,这种苦日子俺过够了。”老葵老泪纵横。
“说那些不现实的话干啥?城西水库没盖盖子,想死还不容易,去那里投河没人阻拦。”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么多年葵嫂被折磨得心肠狠硬。
“你为什么还请来汤医生抢救俺呢?”老葵反驳。
“你倒在家里,俺不能不管。你死了,腿一伸眼一闭去阴曹地府享福,让俺日后落下骂名,俺没那么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敲白糖瓜似的争吵,汤嘉莉看不惯:“家穷人病,还吵,外人看笑话。葵叔这一跤名是救过来,就怕轮椅上渡一生。”
“汤医生,你别吓唬俺啊。”葵嫂惊慌失措。
川妹来了,进门大声咋呼:“葵叔怎么啦,从床上掉下来,跌得咋样?”
“命保住了,要在轮椅上渡一生。”葵嫂回答。
“这事儿都怪大亮子。”川妹捶胸蹬足,大骂赵天亮,“新村住的都是大好人,俺每天一个一个为你们祷告,祈求天上主保佑你们平安无事。汤医生你感觉咋样,近来一帆风顺吧?郑厂长落大难,俺祷告最多。主托梦给俺明年开春他就能平安归来。葵叔俺也为你祷告。昨天大亮子强行拆了教堂,摆上麻将桌,害得俺没法向主祷告,祈求神灵,葵叔就出大事了。”
“红星厂这么多下岗穷工人,要是有神灵咋不拉扯咱们一把呢!”汤嘉莉不相信。
“神灵信则有不信则无。俺天天祷告心诚则灵,郑厂长明年开春定会回来。不信等着瞧。”川妹虔诚笃信。
“谢谢川妹,星远要是提前出狱,我会登门致谢。”
老葵双腿瘫痪,果然坐上轮椅。葵嫂去不了“夕阳红”老年歌舞队,早上八九点钟,她要把老葵推到篮球场旁边晒太阳,吃午饭时再推回去。一天来回四趟,缠人。葵嫂除了烧饭,也没有多大的事情。闲空时常到汤嘉莉诊所坐坐,说些家常话,都是些新村里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事。
秦大凤好长时间没见她的面,摆地摊生意忙,苦钱糊口。今天突然有时间来操闲。
“凤姐咋不赶集摆摊了?”汤嘉莉惊讶。
“人不死钱有的挣,俺想开了,这样没日没夜地累,累倒了不值得。”秦大凤直言快语。“瞧妹子保养得嫩腻腻水灵灵,脸蛋子红苹果似的,白里透红。俺晒成了黑驴蛋。”
“你是怕国庆大哥不认你啦?”汤嘉莉开玩笑说。
“妹子俺来就是和你商量事。”
葵嫂见两人说正经事转身要走,秦大凤拿住。“葵哥给你拴住,歌舞队去不了。俺生意停歇几天,在嘉莉这儿搓几圈麻将咋样?”
“三缺一,少一条腿。”葵嫂说。
“大亮子喊来,那小子天天嚷着打麻将,瘾大得很。”
葵嫂去邀人了。
“俺听说去南方打工的人,在外面都找了小妹。”秦大凤神秘兮兮地说。
“道听途说,十里无真信。”汤嘉莉不相信。
“和国庆一道去南方打工的朱歪嘴老婆突然给俺一个电话,要俺去她家聊聊。那个女人有心计,不声不响突然袭击到南方,发现她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同锅瓦勺同居一个屋。男人嬉皮笑脸调侃说,临时解决问题,减少老婆负担。那女人泼辣吵闹,俺不要你挣大钱了,再不看管,俺落个人财两空,好了别的女人。强挣硬拽把朱歪嘴弄回来。
朱歪嘴老婆向俺透露,他们打工的模具厂旁边是纺织厂,女工下班后个个打扮花枝招展。哪有鱼儿不沾腥的?你不沾人人沾你,在那儿打工的男人都有一个临时家。男人管女人吃住,女人管陪男人睡觉。男人女人混长了混出感情,家里的老婆,歇菜。”秦大凤眼光暗淡,声音哽咽。“国庆要是那样没良心了,俺在家钱也没少挣。一张脸晒成了黑炭头,自然比不上那些粉白细腻的嫩脸蛋。”
“急火攻心,消停顺理。”
“俺就是为这事来和你商量的。”秦大凤怨天怨地,“红星厂时穷日子过的安稳平静,哪有这些啰嗦事。现在日子好过些,烦心事增多。男人像小鸟关起来挣不了钱,放出去又怕飞远不归窝。”
“那你也突然袭击去趟南方,将事情水落石出,再把国庆大哥弄回来?”
“俺有这个想法。”秦大凤说。“国庆身体好,那方面要求强烈,这样的男人放外面能放心吗?为了这个家庭不缺那几个钱。把他捞在身边看管,他不敢花花心。”
“做男人也难为,出门挣大钱女人在家不放心,栓在身边看管着又闹烦。他每月捎钱回来吗?”
“他不敢少个子儿,每月汇来的钱是红星厂工资的两三倍。”秦大凤回答,“女人不能图小利伤大害,当初俺嫁给他终生依靠,到半道上孩子大了,自己老了,成为黄花老菜帮时,再被他一脚踢掉,亏大了。”
两个女人说着闺蜜话,葵嫂和赵天亮姗姗来迟。
“瞎耽误半天的功夫,马上要回家做饭了。”秦大凤咋咋呼呼嚷着。
“碰见西洋景,多看几眼。”赵天亮诡谲说道。
“说说让咱们见识见识。”汤嘉莉笑问。
赵天亮老猫上锅台轻车熟路为自己沏杯茶,砸一口润润嗓子。“来时碰见派出所片警老宋,照直不弯进了铁拐李的家。咱紧随跟着绕道后窗偷听片刻。你们猜为着啥事?”
“铁拐李何仙姑这阵子筛抖得还成样儿,新村快呆不下了。人家有福气吗,生个有出息的宝贝女儿在外面挣大钱。”葵嫂阴阳怪气说。
“这回叫他俩不张狂了,小仙女吃上人命官司。”赵天亮说半截话,三个女人吃惊不小,忙问:“说清楚些。”
“咱在窗下断断续续听到,小仙女在外面先是开美容美发店,她嫌不挣钱,召集几个小姐做皮货生意。生意好,忙不及自己也上阵。那天也该她倒霉,来个老者要洗头,并且点名道姓要小仙女亲自动手,洗着洗着,老者掏出两张百元大票,老牛要吃嫩草。小仙女经不住引诱,便带他到里间房做事,只做了一半,老者心脏病发作,死在小仙女身上。人命关天,小仙女被公安局关押。老宋来通知家属,先有思想准备,听后处理。”
剥去神秘感,显露真相,三个女人听后,想笑笑不起来。
“打牌打牌,抓紧时间还能来一圈。”秦大凤催促。
新村人气恨铁拐李何仙姑老俩口,一个条半腿一个兔唇嘴,红星厂职工看在残疾家庭,处处照顾。企业破产,下岗职工吃不上饭,他家小仙女提前下海挣回几个钱,他俩不该招摇过市,显摆炫耀。尤其那个何仙姑,从农贸市场买回一刀肉或是一条鱼,有意拎在手中逢人打招呼,鱼肉降价了,比昨天便宜两毛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买了荤菜,犯厌。
小仙女不像她父母,懂事,生得漂亮嘴也甜,见着熟人该大喊大该小嚷小,街坊邻居喜欢。突然出这档子事,谁人也不想多谈论看笑话,为生计被逼无奈。
麻将刚玩几牌,川妹抱着奶娃子串门。赵天亮不高兴。
“你不在家念《圣经》,来这里干啥?”
“俺来你还不清楚,讨彩头吃细面。娃儿奶水不够,需要买奶粉。”川妹毫不隐晦要钱。
“咋不向主讨钱买奶粉呢?”赵天亮低头打牌不望她一眼。川妹伸手将他面前的钱捋进手里。赵天亮要争夺汤嘉莉拦住。
“咱这儿的钱一并拿去吧。”她把面前的钱塞进川妹的手里。
“汤医生的钱俺那好意思要呢。”嘴说着,钱已经装进口袋,笑嘻嘻地走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大亮子你和川妹咋回事?”秦大凤问。
“一句话说不清。”赵天亮唉声叹气直摇头,“她生孩子咱给她请来汤医生,后又转到县医院剖腹产。川妹说主委托咱救了她和孩子,要孩子认咱做干爹。孩子向干爹要奶粉钱成了天经地义。”
“川妹可伶,你是光棍,凑乎在一起过吧。”秦大凤做工作。
“汤姐也不止一次劝咱,帮衬帮衬川妹,到老了也有人养老送终。可川妹一天到晚依靠主来拯救她。结果没米下锅,她还是找咱要钱。咱建议撤出念经堂改成麻将室,新村人照顾,一天也能赚上百八十元糊生活,她死活不同意。这样的女人谁能和她过一起?”
一圈麻将没打完,有人来报信说,葵嫂的两个儿子在院里打架了。葵嫂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