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情敌再见

谢庭雨仍然住在机械局宿舍区,不过那是机械局自筹资金新盖得一幢商品楼,按照成本价售出,比市面几乎便宜一半。室内装潢简洁,家具也没有换新,一切显示古朴典雅。谢庭雨感到惊奇,尤其是汤嘉莉的出现,他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更没想到嘉莉还会登他家的门。

“欢迎欢迎,感谢你们来看望丽娟。”他热情尤佳。

十多年没见面,在汤嘉莉的脑海里,沈丽娟是个精明漂亮能说会道的职业女性。当她和柳桠枝走进房间,沈丽娟半躺在床上,和她想象判如两人。病魔真能损伤人,沈丽娟骨瘦如柴,要不是生出一张富贵大脸,汤嘉莉几乎不敢相认。

“人强命不强,一场大病让我什么都看透了。”沈丽娟让她们坐下,有气无力谈论病后的感受。“《红楼梦》最大成就揭示人生真谛。弱肉强食明争暗斗,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人活得真没意思。”

汤嘉莉望望柳桠枝,她们两人都是登不了台面的女人,没入官场不知做官的艰辛。平民百姓没有得也谈不上失。

“都说《红楼梦》是中国文学的精品,阿拉看了几行就想睡觉。一点不好看,不如琼瑶的小说写得精彩。”柳桠枝实话实说。沈丽娟忍不住捂嘴发笑。

“真逗。做人还是单纯幼稚的好,尤其是女人,不去多想多虑。相夫教子,周而复始平淡生活。我羡慕你们无忧无虑的生活。”沈丽娟感赞,“没当官时想当官,真当官了,厌倦。上下关系紧密,左右同事平衡,稍不留神造成疏忽,都会酿成大错。”

“沈局长是女中豪杰,天生是当官的材料。公社召开知青会,你作为上海五姐妹代表发言,就显露出非凡的才能。”汤嘉莉随声附和。

她们不属一路人,没有共同语言。 三个女人东一头西一铁锹语无伦次说笑着。谢庭雨在客厅里听着别扭,邀汤嘉莉柳桠枝出来。随手将房门关上。

“她这个人走火入魔,朋友来家看望,她也不分场合喋喋不休谈论那些官场上扯淡的事。”谢庭雨生气,无奈。

“夫妻一场,性格彼此了解。她属于这类人,热衷官场喜好政界,你这一生怕是改变不了她的性格了。”杨小军直言不讳。

“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无才便是德。我真羡慕你们的家庭,男主外女主内,中国式的家庭模式。”谢庭雨说。

“坐着说话不腰痛,我希望老婆出头露面在官场闯到一番事业,可惜她没那个本事。我老婆最大的贡献,伺候丈夫,为人类添人进口。”杨小军逗趣,柳桠枝不依:“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好事都会办坏。这是你对女人的评价。其实阿拉生不逢时,学校里成绩数一数二,要不是下放到这倒霉的安徽,在上海说不准也能谋上一官半职。”

“强强配合,损了家庭,坑苦孩子。”谢庭雨说句公道话。

汤嘉莉坐在旁边,闷不做声,眼睛不时瞥视谢庭雨的一眼。她不是笨女人,谢庭雨的话多半说给她听的。他在诉说内心的痛苦,他在忏悔错误选择了伴侣。他在间接求饶另一个女人的宽容饶恕。

汤嘉莉平稳冷静,这么多年磨砺消耗,棱角和锋芒已经荡然无存。她对谢庭雨不那么憎恨,也没有好感。

“外弯子不知内弯子事,我满肚子苦水向谁诉呢?女人不能当官,当上官了杀老子的狠心都有。家庭不问孩子不管,一门心思都用在讨好钻营,寻找直途捷径,绞尽脑汁无孔不入。”谢庭雨忘乎所以一吐为快。

“小秃子跟月亮走你也能沾上光呀。”杨小军还是心直口快,直抒胸臆,毫不留情。

“人生短暂,就那么几十年光阴。丽娟一场大病如梦初醒一切淡漠。如果躺在手术台上一口气不来,眼一闭腿一伸呜呼哀哉,什么是你的?”

“典型的机会主义,或左或右。一会儿把全力看作比生命重要,一会儿又视作粪土,狗屁不当。”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小军不想多待,看望一次表表心意,找个借口离开。谢庭雨一直送到院外。他把汤嘉莉拉住:“我想和你聊聊。”

“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汤嘉莉回答。

“我俩虽然恩断情绝,但是我还有挽救朋友的权利。嘉莉,请你不要太任性,为了你的家庭,为了你的孩子,为了保持一个完整的家,你应该接受我的友好。”谢庭雨情真意切。

“好吧,我愿意洗耳静听。”汤嘉莉要杨小军夫妇先走,自己留下。

“你深想过没有,如果我和郑星远调换个位置,郑星远承包接受红星厂,谢庭雨被别人踢出局,我会怎么样?”谢庭雨突然提出令人深思的问题,汤嘉莉摇摇头,“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过。”

“你应该考虑。谢庭雨之所以叫谢庭雨,他的最大优点,是认清形势随机应变,决不做劳民伤财得不偿失的事。你以为我愿意承包红星厂吗?那是历史选择了我,被逼推上历史舞台,万般无奈,不得已而为之。”谢庭雨动了感情。

“别人看不出,郑星远不理解,你应该了解我的心。我和星远从小一块儿长大,同一个学校读书,又一起下放在鼓山坳三年。这情谊深交,谁人也比不了。现在闹成这样的僵局,我反复思考,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星远的事。星远倔强固执,落得这样的下场,纯属自作自受。两年多牢狱之灾,他不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变本加厉一意孤行。”

“感谢你出资保释星远。”汤嘉莉说出感谢话,“你听到什么了?”

“郑星远出狱后还在整我的材料,结果怎么样?材料转到谯城市不了了之。”谢庭雨轻松自得地说,“嘉莉,我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也不可能填平我们之间的鸿沟,我只希望你多做做星远的工作。共产党和国民党血腥争斗半世纪,现在都能坐下谈判,两岸谋求统一。郑星远与谢庭雨为什么不能握手言和,共同联手?”

“你有这个意愿?”汤嘉莉希望这样的结局。

“这是最完美的结局。我和郑星远多年合作,我主外销售供应财务,他主内生产技术安全,珠联璧合。”谢庭雨情不自禁拉起汤嘉莉的手抚摸着,“看在你的面上,我和星远也应该加强团结精诚合作。”

汤嘉莉得到谢庭雨正面回答,内心感动,瞬间对谢庭雨改变看法。她怀疑郑星远在她面前说谢庭雨那些坏话,或许凭空捏造,或许夸大其词。谢庭雨精明而不奸诈,起码对她有一份真挚的情感。此刻谢庭雨的命门就掌控在她手里,她只要奉献给他,谢庭雨拿着这张收条赎回封存在检察院的销售账本,焚烧灰烬,罪证荡然无存,这个侵吞国有资产数亿元的老板,从此可以逍遥法外,名正言顺当他的富翁。

她有所动摇,甚至产生要与谢庭雨讨价还价的念头。可这仅仅是一闪念,汤嘉莉还没糊涂到见利忘义,成为无耻的小人。

谢庭雨见汤嘉莉沉思不语,他得寸进尺,把汤嘉莉揽在怀里。“亲爱的嘉莉,我虽然走错一步,但是我的心里始终装着你,每时每刻不在想念你。甚至我有时都把沈丽娟当作是你。她直肠癌晚期,做了切除手术,医生说手术虽然成功,癌细胞已经扩撒,保养得好,也才三五年的寿命。嘉莉,请你给我一个机会,郑星远一生没有给你幸福,我会加倍弥补。”

汤嘉莉似乎又听到鼓山坳池塘边草堆旁,那种轻声昵语,温柔入耳,甜蜜润心。汤嘉莉挪动身体,往谢庭雨的胸怀贴紧些。她与郑星远结婚至今,没有尝试到男人的关怀体贴细腻温馨。郑星远是粗线条的男人,感情不够细腻,他认为夫妻之间不需要卿卿我我情意绵绵。

在她生孩子的时候,郑星远正在加班。领导叫他去医院陪陪妻子,郑星远回答,“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我这个男人去能起什么作用?忙中添乱帮倒忙。”这话传到汤嘉莉的耳朵,伤心之至。他就不懂得,女人在困难的时候需要男人的情感和温馨的爱意,一个眼神一个抚摸都会减轻女人的痛苦。

那时她也做过设想,假如她现在的男人是谢庭雨,他定会日夜守在她的产床前,看护照料直到孩子分娩。她认了,她的男人就这么性格,他尽量看到他的长处。

“嘉莉你真好,宽容大度,不计前嫌。得到你的原谅,我这一生无憾。”谢庭雨亲吻着汤嘉莉红润的面颊。“苗彩凤邀请多次,这个星期去她的农家乐好吗?那里吃喝玩乐一条龙,十分方便。”

汤嘉莉猛地醒悟,拥抱她的这个男人,曾经像甩抹布一样将她扔到,而去追求另一个可以利用的女人;那个女人给他前程名利,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刻,他又想甩抹布那样准备将她扔掉,再去引诱哄骗前一个遗弃的女人。女人在他的眼里是工具,随心所欲。汤嘉莉生硬地推开谢庭雨。

风雨过后见彩虹,汤嘉莉不再是当年天真幼稚傻呼呼的女人。